宋连惊愕地看向陈老爷,等着他下一步解释。
“不当,死。当不好,也是死。陈家自有办法不被你拖累,可别跟我耍心机,”主座上的陈老爷带着威压,眯缝着一条眼,像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吐着信子。
“三个月后进入缄默司,明白了吗?”
这陡然出现的变化实在出乎了宋连的意料,她不懂缄默司是什么,又是如何突然之间有此巨变。
但她看出来了,她对陈老爷有用。她保住了命,也不用担心去做“小童娘”,可以试探性地提出些要求。
“我要吃面条,放了鸡蛋和佐料的!”宋连很馋陈嬷嬷手中端着的面,落在她们这些人手里的,只会是些清汤寡水,不被饿死就行。
“我要最好的药!”作为陈府少爷,如何能有被殴打的痕迹,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我要学写字!”她当乞儿时就很好奇,那些让人津津有味的话本里究竟写了什么故事。
陈老爷不欲与这不谙世事的孩童过多纠缠,抬腿就向外走去。
宋连一把攥住他的裤脚,“你答应我!我就去那个捡什么馍的地方去!”
“叫下人进来给你收拾一下!你现在是少爷,像什么样!”陈老爷拽开她的手,又嫌弃地赶忙拍拍衣角。
这就是应了。宋连听得出来。
她想要活命,这便是唯一的出路,这条路神奇而又突然地砸在她的前方,她别无可选。
但比起送到陈老太爷手中被挫磨折辱,这倒也是万幸了。
下人鱼贯而入,服侍宋连去刚收拾出来的厢房里住下,又迎着她去隔壁浴室沐浴更衣。
宋连也从下人们的话中梳理出了一些信息。
陈科胎中不足,足不出户,甚少见人,与她年纪相仿。她需要女扮男装,顶替身份,进入缄默司。
至于这缄默司,是个独树一帜的特殊部门,直达天听,地位超然。专收奇人异士,天赋异禀之人,陈老爷便是看中了她那双眼睛,想以此进入缄默司,为陈家争光。
三个月后,她就要正式进入缄默司的学堂,在这期间,她必须学会读书写字,礼仪规矩,自然,也要把该收拾的人收拾了。
这事不能操之过急,要让自己手上唯一的筹码发挥作用,就要等自己陈科的身份彻底坐实!
宋连笑了,这是她入陈府后第一次畅快的笑,除了尖利的牙齿,这次她终于有了别的武器。
*
碧波湖上
炎炎夏日,空气凝滞不动,暑气蒸得满庭湘妃竹也失了苍翠,檐角特意挂上的错金风铃此时也蔫儿哒哒地垂着,澄心亭内却犹如隔世,缕缕凉烟从冰桶中满溢而出,白玉盘上摆放着今早刚从岭南加急送来的新鲜荔枝,亭中桌椅皆以石制,触肤生凉。
一位年轻男子懒懒斜坐着,一身淡紫越罗广袖袍,隐约绣着云鹤纹样,稍一抬眼便会有侍女将荔枝剥皮喂入,一旁随从俯在男子耳边说了些什么。
“是真是假,如此喜事,让陈府办个酒宴,派人去看看,”男子又闲闲一指旁边的葡萄,侍女立即递来,他漫不经心衔着果肉,“如今朝中异禀者总共不过数十,且先盯着,若真入了缄默司,倒确实可以一用。”
“是,我会将您的意思传达给陈大人。”随从转身退下。
*
宋连这些日子过得苦极了。
每日睡不足三个时辰,便要起来学习写字和礼仪,从大字不识、粗莽无礼到合乎少爷身份,自是要下苦功夫的。
但宋连也不抱怨,什么样对她有好处,她就拼了命地去干。
于是她每日乖乖抄了一百遍字,又郑重地端站在庭院里两个时辰。
“老爷让我告诉您,七日后府中宴请宾客,庆贺少爷您身体康愈,”陈老爷身边的小厮过来传话。
七日后,世上就没有宋连了,“我是陈科”,女孩喃喃。
陈嬷嬷,吴管家,你们可要好好迎接啊,女孩眼里迸出狼一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