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感的缺失里,蜂拥而来的感觉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像是经历了一场极为艰难的马拉松比赛,在暴烈的日光下奔跑,一直向前奔跑,呼吸失去节奏,肌肉酸痛难忍,却始终不能停下。随后,终点在向他招手,他不必再奔跑了。
累啊,痛啊,难受啊,一切不好的感受都瓦解在黑暗中。如果还能行动,他可能会像是猫一样,舒服地伸懒腰、打哈欠。
原来这就是死亡。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停止,什么都感受不到,就这么被简单地抽离了。
之后呢?他会去哪儿?残存下来的那点意识宛若一点微弱的萤火,总是围着他飞来飞去。
萤火的光太微弱,换做任何地方都会被忽略,但在这化不开的浓稠黑暗里,反而变得不容忽视。
不知过去多久,也许很久很久,萤火像是一粒被风吹散的种子,咻地一下落在他的鼻尖上——男人仰面躺在一块木板上,穿着整齐,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男人有一张干净的脸,眉眼英俊温润,鼻梁挺拔秀气,唇形也生得好看。
萤火明明灭灭,像是某种活物。一个声音出现在黑暗中,带着空灵的回响:“要来了哦——”
什么?
“要走了哦——”声音清脆,饱含笑意,听上去时而像是温柔的男性,时而又变成活泼的小男孩。
去哪里?
“找到你了哦——”完全沟通不了,都在各说各的。
你是谁!
“你在这里啊——”萤火的光芒忽然急促地跳动起来。
喂喂喂,你到底是谁?
“就先把你送回去了哦——”声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萤火跟着闪烁几下,随后远离了男人。
它慢慢飞远,越来越远,光亮消失的尽头传来另一种声音。
闭着眼睛的男人侧耳倾听,他平静的脸不知何时有了细小的变化。
是水声!前面有什么?
很快,载着男人的木板噗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呜哇哇!
这种体验可算是好久都没有过了。他的身体震颤,灵魂也颤动起来。黑暗与河流仿佛正在完成一种沉默的交替。不知道是黑暗渐渐褪去,还是河流渐渐侵入,只知道他被冰凉的水拥入怀中,随后跟着河水前进的方向浮沉……
他就这么漂浮在水面上。
周围的环境仍是黯淡的,但男人的五感却在这种漂浮中一点点地回到身体内部。他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不再是舒舒服服的,而是又难受起来。
河流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不知疲倦,带着他漂去未知的地方。
他一直漂着,漂了很久很久……
会说话的萤火始终没有再出现,河水也始终没有停下,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就会这样一直,一直……
就在下一秒,平静的河水中突兀地冒出一个物体,狠狠地撞上了他!他来不及思考更多,眨眼间掉入水中。
咳……咳咳咳……咳咳!
救、救命……
柳应悬浑身剧烈地一颤,如同溺水的人一般吐出水,无意识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的眼前一片模糊,身体像被什么重物狠狠碾压过,哪里都使不上力气。
一丝微弱的呜咽从柳应悬的嘴里泻出,他头晕目眩,完全分不清眼下的情况。他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然而,他没有等待很久,黑暗中有一只温热的手从旁边伸过来,安抚性地抓住了柳应悬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