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宋叔自己没嘴?”南老爷子丢下这句话便去忙了。
南老爷子刚走,多日未见的李崇光拎着个超市袋子,从南久房间的窗户跟前路过。南久立马推开窗户叫他:“李崇光,失踪人口总算露面了?”
李崇光站在巷子里回过头来,谨慎地往茶馆里瞄了眼:“我爸不在吧?”
“不在。”
得到回答后,李崇光又贼头贼脑地往茶馆里瞄。南久告诉他:“宋霆这会儿忙着相亲呢,顾不上我,你等着。”
她打开屋门溜了出去,跟李崇光走到夹巷阴凉地儿。李崇光从塑料袋里拿出一袋薯片给她。南久没接,扯过袋子拽了包辣条,问李崇光:“你这阵子干吗去了?”
李崇光有苦难言,说是给他爸禁足了。那天他爸去帽儿茶馆喝茶,不知怎的,回去后将他臭骂一顿,不许他出门。
南久冷笑道:“宋霆真是有本事,怎么说动你爸的?”
“他动动嘴皮子,这些老家伙都卖他面子。”
“凭什么?”
南久这些天也发现了,来喝茶的人,哪怕是上了年岁的老人家待宋霆都客客气气的。按理说,他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虽然比南久大不少,到底还是小辈,不至于跟那些长辈同坐。
李崇光道出缘由:“你们家茶馆跟情报中心似的,你爷爷是幕后大佬,宋哥就是情报中心头目,手上攥着各路人脉。哪家小孩上不了公立幼儿园,哪个老太挂不到专家号,哪个年轻人工作想调岗都会去你家茶馆找找路子。宋哥认识的人杂,没少干牵线搭桥的事,一来二去,欠他人情的人多,他说话,别人不就得给他几分面子。”
南久似乎明白过来,嚼着辣条,说道:“我知道,我爷爷常挂在嘴边的人情世故嘛。原来那天在网吧你们一个个怂成那样,是怕宋霆找你们爹妈告状?”
“。。。。。。那倒不是。”李崇光为那天的袖手旁观,略感窘迫,“他狠起来对他亲爹抡拳头都下死手,你说谁没事找事?”
南久侧过目光,骇然道:“真的假的?我看他脾气挺好的。”
“他以前脾气可不好,那么多人找他麻烦,他要脾气好早被打死了。”
“你上次说他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你怎么不回去问你爷爷?”
“废话,我爷爷要肯说,我用得着问你?”南久话音刚落,想起什么,又道,“我爷爷提过他家没人。”
“是没人,都死光了。”
南久拿着辣条的手顿住:“怎么死的?”
李崇光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他家原来是住在坡子上面的那间红房子,你见过吗?”
“没有。”
“他爸是水泥厂工人,隔三差五对他妈拳打脚踢。宋哥护她妈,他爸就连宋哥一起打。我小时候在巷子里头碰见他,经常见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没人管吗?”
“谁管?都是家务事,闹到派出所,警察还不是调解完送回家。她妈娘家不在这边,外面嫁过来的,被打了也没地方去,只能凑合着过。别看他家里一堆破事,他成绩可没落下,中考的时候,考上市一中,他妈还跑来我家送过红鸡蛋。
“要我说,他考上一中是好事也是坏事。一中离家远,他一个礼拜回来一次。他在家,他爸还收敛点。他去外面读书,他爸酒一喝,更不是东西。他妈几句话说得不中听,他爸就搬桌子砸凳子往他妈身上招呼。
“宋哥知道他爸那德行,偶尔周中会回来。有次回家她妈不在家,他爸跟他说,他妈上外头走亲戚去了。宋哥不信他爸的话,据说在他家屋后头的土坡下面挖出她妈的尸体,我听人说他妈身上血肉模糊,断胳膊断腿。
“他爸说是都给他下跪了,就差喊他爹。宋哥没心软,要报警,他爸拿菜刀砍他。两人从家里闹到巷子里,在你家茶馆前面一点的位置,宋哥把他爸按在地上打,边打边哭,住在周围的人都听见动静了,惨得很。他爸被打服后,宋哥拖着他,亲手将他爸送进派出所,回来后再给他妈收尸。他妈当时那个惨状,没人敢去帮忙。”
“我的天!”南久声音干涩,拿着辣条的手一松,辣条掉在地上,几只蚂蚁围了过来。
“别说天了,他家那情况叫地都不灵。他爸是进去了,外面欠了一屁股债,债主怕他爸毙了后要不到钱,说父债子偿,天天跑到学校门口蹲他,要么堵在巷子口不给他上学,我都碰见过两回。整天这么闹,他书都没法读下去,好不容易才把房子处理掉将烂债清干净,他爸也被行刑了。。。。。。”
再后来,南老爷子顶着流言蜚语,不顾街坊四邻的劝阻,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他。从此,宋霆便留在南老爷子身边,一晃多年。
蚂蚁越聚越多,将辣条拖走。石砖上密密麻麻的小身影,转瞬之间无影无踪。斜阳沿着房檐在石砖上拼凑成不规则的形状,将残存的痕迹也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