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凯认床,睡不好就闹觉,吃完饭就霸占了南久的床。南久不愿带他睡,干脆自己在外头打了地铺。南振东喝醉了,躺在南老爷子的躺椅上呼声震天。南久听着烦躁,躺下后又坐了起来,摇了摇他:“爸,你能不能回房睡,爸。。。。。。”
南振东抬手抓了抓肚皮,眼皮儿都没睁一下。窗户外面传来争吵声,南久推开悬窗,听见李崇光鬼喊鬼叫的声音。他家住在茶馆斜对面,抬头就能瞧见李崇光爸爸站在窗帘边上的身影。
“整天待在家不学无术,也不知道找个班上。年底之前把驾照给我考出来,跟你表哥去跑大货。。。。。。”
争吵声还在持续,南久的思绪却飘了回来。柳茵工作了,李崇光游手好闲,从前在巷子里认识的小伙伴大多都已经不再读书。她深陷的迷途,不过是长久凝视深渊,忽略了自己头顶,正骄阳高悬。
宋霆洗完澡下来,扛起南振东回了房,将他安顿在床上。
出来时,宋霆轻声带上屋门。南久趴在窗台上,盯着从悬窗滑落的雨滴发呆。
“睡不着?”宋霆路过她身边,问了句。
“现在都八月份了。”
“八月份怎么了?”宋霆走去倒了杯水,端起喝了口。
“你听过2012世界末日吗?”
“没有。”
“那是玛雅人预言的,说是今年12月21号地球会发生重大灾难。”
“地球哪天没发生灾难?”宋霆放下水杯,问她,“你喝水吗?”
“给我倒点。”南久转过头,接着道,“是足以毁灭人类的灾难,就像是白垩纪恐龙灭绝。听说外国那边好多人已经在做准备了,要是真的,我们岂不是只有四个月能活?”
宋霆将水杯递给她:“你少逛点乱七八糟的论坛。”
“你不信?要是真的,我们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宋霆嘴角轻撇:“说得好像你多想见到我一样。”
“那倒不是。”南久灌下一大口水,又将水杯塞还给他,“你怕吗?”
“灭的又不是我一个人,黄泉路上这么多人作伴,有什么好怕的?”宋霆见南久没有睡意,替她拿着水杯,靠在窗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
宋霆和南振东一人喝了一瓶白酒。南振东倒下了,宋霆依然面色如常。他站在离南久一步开外的地方,身上的酒味似有若无地飘来,并不难闻,兴许是他洗过澡的缘故,酒气掺杂着沐浴露的味道,融合成一种特殊的酒香。
“你呢?四个月能活命,回去打算干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宋霆语气里藏着调侃的意味。
南久托着腮,望着窗外滴滴答答的水珠,愁容满面:“不知道,四个月太短了,毕业证都来不及拿。”
“那就好好把高中读完。”这是宋霆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南久转过视线,盯着宋霆离开的背影,思绪也跟着他的身影不断盘旋。
那晚,她和宋霆吃夜宵时聊起早恋,她反呛宋霆“你没早恋过?”,宋霆回“没有”。她当他在小辈面前装正经,现在才反应过来,他恐怕真没机会像一般少年一样肆意生长。他的十七岁,是黏腻的触感、浑浊的视觉、腐臭的气味和狰狞的家。
宋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南久收回视线,伸出手去接从悬窗上滴落的雨水。她的十七岁,掌心是未被沾染的雨滴,宁静安逸的街道无限延伸着,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甘冽,带着万物萌发的气息。
。。。。。。
南振东订的是第二天上午的火车票,南久前一天打地铺没睡好,早上起晚了,来不及吃早饭便跑去跟爷爷道别。
南老爷子摇着那把蒲葵扇,眼睛半眯:“明年你还有场硬仗要打,心里得有点数,靠旁人总归不如靠自己。待会你宋叔开车送你们去车站。”
“知道了。”南久转过身去,没两步又折返回来,“初一那年我在路上碰见宋霆,他是出去找我的?”
“你爸来电话,说你跑不见了,担心你到我这儿来。我又不确定你是不是真找来,他那时候是打算开车往酆市走,一路寻你去。”
铜壶嘴冒着烟,茶汤翻腾,热气氤氲,磨得油亮的茶桌被窗外透进的光罩着。踏出茶馆,陈年老茶甘润的气息被甩在身后。提起行李,这一回,南久没再犹豫。
宋霆将车子停在巷口,下去买了两块热腾腾的桂花糕,敲了敲南久那半边车窗,把桂花糕递给她。南久将手伸向窗户,接过桂花糕,与他的指骨不经意相触,细微却又无法忽视的触感从指尖直抵心脏。她抬起视线,目光凝在他的眉眼间。宋霆没有看她,收回手,坐到前排。
车子往车站行驶,南久和小凯坐在后排,南振东坐在副驾驶。一路上,小凯吵个不停,扭过来动过去。南久沉默不语,身体贴着车门,扭头看着南城的街景。遇上红灯,车子缓慢停了下来,宋霆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后排。南久察觉到什么,目光从窗外转到车内。倒视镜里,两双眼睛毫无预兆地对上,眼神短暂地触碰、探究。绿灯亮起,他看向前方,她的视线就此错开。
快到车站,小凯吵着要拉粑粑。车子刚停下,南振东就抱着小凯去找厕所了,将行李包丢给南久。
宋霆下车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个袋子,交到南久手中:“你爷爷给你的。”
南久接过袋子问:“什么东西?”
“你上车看吧,回去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就打电话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