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里眼里,哥哥韩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村里的工分账目,哥哥看一眼就能理得清清楚楚;公社拖拉机故障,哥哥捣鼓捣鼓就能找出毛病;连村里人吵架拌嘴,只要哥哥开口说几句,立马没事了。
还有大前年公社农机站招学徒,要求高得吓人,还要考试,村里念过初中的知青都摇头叹气。哥哥白天干完大队的活计,晚上看那些像天书一样的拖拉机图纸。几天后,哥哥背着个包袱去考试,得了第一名。
他不敢想象,嫂子比他哥厉害,那得有多厉害。
简陋的书桌前,韩相专注地翻那些资料。
昏黄的油灯光晕柔和了男人过于冷硬的轮廓,在深邃的眼窝和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他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韩里搬着小板凳,在一旁复习课本,后来实在熬不住了。
“哥,我去睡了。”
“嗯。”
“你也早点睡。”不过韩里从记事起,他哥好像就不知道什么叫累。
第二天清晨。
韩相一早出门了。
村口那棵老槐树下,韩小杏蹲在河边洗衣服。手里的棒槌却重重地敲打着石头上湿漉漉的衣服,发出“砰砰”的闷响。
看到韩相的身影,她惊喜地喊道:“相哥。”
她和韩相一块长大,圆脸盘,大眼睛,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垂在胸前,是村里不少小伙子惦记的对象。
“嗯。”韩相应了一声。
“哎,相哥,等等!”韩小杏放下棒槌,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几步追了上来,拦在韩相面前。
“相哥,听说……你跟京市来的女同志……处对象了?”
韩相“嗯”了声。
韩小杏一颗心往下坠,嘴唇有些发颤,看韩相要走,她突然说道:“相哥,你们差距……太大了。”
见韩相不说话,韩小杏以为说中了他的心事:“那京市来的女同志……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人家穿的啥、戴的啥、吃的啥,咱们穿的啥、戴的啥,吃的啥。相哥,我是替你担心,人家京市来的女同志见惯了大世面,心气高着呢……”
韩相打断她:“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他侧身绕过僵在原地的韩小杏,背影挺直,步伐沉稳,看不出丝毫被刺痛的样子。
韩小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村路上,跺了跺脚。回到青石板边,她抄起棒槌,对着石头上的湿衣服死命地捶打起来。
“梆!梆!梆!”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河边显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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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玉英终于有了一点喘息的机会,立马跟张连成去看电影。
礼堂门口已经热闹起来,昏黄的电灯泡下,挤满了人。小贩们在路边支起摊子,卖着炒瓜子、炒花生。
姜玉英紧赶慢赶跑过来,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脸色有些疲惫。看到张连成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门口,东张西望,手里空空如也。
“你就这么干等着?”姜玉英走到张连成面前,“也不知道买点瓜子花生什么的?电影那么长,干坐着多没意思。”
“啊?我……我以为你不爱吃这些零嘴……”他搓了搓手,显得有些无措。
张连成确实没想到这一层,平时自己看电影,都是带个水壶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