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霄放下茶碗,扬起一巴掌拍到他的头上,“你想到哪儿去了,笨死你个蠢东西。”
旁边的门荣憋着笑,趁机溜须拍马,“大人一向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你是大人的侄儿难道竟不了解大人的为人?怎么还说这种糊涂话。”
“侄儿愚笨,请叔父见谅。”韩小成捧着茶碗,陪着笑脸递上去,心里还是不明白。
韩云霄接过茶碗,怒其不争地点点他的脑门子,又指了指东侧,“是那边让我扣下来,等她妹妹来了好去求他放人。”
东侧是周时雍的公廨,韩小成先是恍然大悟,接着便啧啧道:“周大人长的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属下还以为是位光风霁月般的人物,没想到也会施这般手段。”
门荣是韩云霄的心腹,侧目一看韩云霄露出鄙薄神色,便忍不住道:“大人比他年长十岁,在五间司的资历经验远胜于他,他进了枢密院才不过七年光景,论资排辈也轮不到他做司主。”
韩云霄摆了一下袖子,面带酸气地呵呵一笑,“半年前北天王遇刺,是周时雍关键时刻替北天王挡了一剑,这等救命之恩,北天王自然要重用提拔他。”
还有一位副司主博尔贴,背后的靠山是南天王完颜洪,所以即便没有周时雍,也轮不到他韩云霄。他反正已经认了命,打算以后在五间司混日子。
韩云霄带走云娘时,檀汐并不担心,一来周时雍是自己人,他肯定知道云娘的身份,不会弃之不管,二来,她和云娘的应对毫无纰漏,韩云霄等人显然也信了她们的话,并未把云娘当成嫌疑凶手,否则对云娘也不会那么客气和善。
然而,云娘这一去直到下午还未归来,檀汐感觉有些不对劲,提前关了铺子前去查看究竟。
韩云霄早就交代过五间司门口的值卫,郦檀汐自报姓名,说明来意之后,值卫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手无寸铁,身姿纤细,不是什么危险人物,方才领入正门。
衙署内静的出奇,却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神秘诡谲气氛,暗含杀机。
北地苦寒,春信迟迟未到,庭院正中的两棵虬枝古树不见新叶,乌色枝条状如长矛,凌厉萧杀。青砖高墙之下铺满铁蒺藜,若是有人翻墙而入,不慎落到上面,惨状不堪设想。
檀汐跟在值卫身后,走到垂花门处,另有两名司尉看门,旁边置有一张书案,放着事簿和笔墨。前门值卫报上檀汐姓名和来意,司尉提笔记下之后,方才将她领进内院,交给了周时雍手下的司尉易江。
周时雍的公廨在院中最东侧,正堂房门敞开,内里寂静无声。易江站在门口通禀,檀汐侯在廊檐窗下,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让她进来”。
檀汐跨进门,抬眸正碰上周时雍的目光。他一脸肃色,端坐在公堂之上,身上毫无风流浮浪之气,蓦然看去,竟有一份不怒而威的迫人之感。
“把门带上,我有话要问讯郦娘子,闲杂人等不要进来。”
时近傍晚,房门一关,屋里光线骤然一暗,愈发显得他一双眸子锐利明亮,暗含锋芒。
檀汐独自面对他,并不紧张,但思及他在丽云堂盯着自己不放的暧昧目光,心里总是不快,故而往条案前走了几步,沉下脸色比手行礼,与他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
薄光从窗缝透进来,落在条案上,有一缕印上了周时雍的右手,像是在他手背上落下了一道米色丝线。那手指修长白皙,更像是文士的手。
在周时雍自曝身份之前,檀汐依旧视他为五间司的司主,北戎的官员。行礼之后,她不卑不亢地开口问道:“周大人,我姐姐并非嫌犯,为何要被五间司扣住不放?”
周时雍直言不讳道:“是我让韩云霄扣的。”
檀汐暗暗疑惑,难道宇文公没告诉他,云娘是自己人?
她不动声色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周时雍没有作答,将一样东西放在了案上,是檀汐的耳环。
既然他亮明身份,檀汐便不再顾忌,径直问道:“大人可知云娘的身份?”
“我早就知道。”周时雍隔着书案打量她,目光虽然悠长,却和在丽云堂不同,并无风流暧昧之意,多了一些深不可测和捉摸不透。
“我对韩云霄说我对你有意,让他故意扣下云娘,好让你过来求我放人。”
檀汐未料到他竟如此直截了当,意外之余,只能沉默不语来掩饰尴尬。
周时雍正色道:“以此为由让你来一趟,一是让你进五间司熟悉一下路径,二是,万一日后有人碰见你我在一起,也会认为是我对你有意,约你私下幽会而已。”
他顿了顿,脸上略带抱歉之色,“未雨绸缪,我故意在韩云霄等人面前做出失礼之举,还请郦娘子见谅。”
原来是演戏给韩云霄看。檀汐释下心头不快,问道:“大人这么做,不怕他在上峰面前告状?”
周时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若有人以吾好色为由去完颜冽面前告状,那真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