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算题越来越冗长复杂,他偶尔会停下笔纠正计算结果,指尖在纸面悬停的瞬间,乔蒂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他眼球偶尔轻轻晃动,目光短暂地失
焦,像是在虚空中描摹某个温柔的场景。
但最终,那张布局图还是完美落成,线条流畅,细节周全,每一笔都显着旁人都能看出来的用心和期待。
陆痕钦将钢笔轻轻搁在纸上,手指轻拧了拧手腕,手背上的青筋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面前的白纸被抽走,换成了一张崭新的。
乔蒂在问诊本里提前写下的“双重任务实验”里打了个勾,稍顿,又斜着加上一笔,半对半错。
幻觉叙述往往在认知负荷下出现断裂,可陆痕钦面上瞧不出丝毫破绽,即使在如此高强度的双线负荷下,他的幻觉叙述依然近乎完美。
若不是他笔下偶尔的疏漏,再加上专业仪器检测的指标印证了某些典型反应,单从面谈来看,很难让人察觉他在完成双线程任务时,始终在竭力强化那个本就不存在的世界。
“那我问您个简单的,”乔蒂换了语气,“最近七天的晚餐吃了什么?”
陆痕钦重新执起钢笔,金属笔身在灯光下泛着光。
他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松了松,那些饭菜都是他亲手做的,每一顿都清晰得很,没什么难度。
“同时,麻烦您写下当天的纳斯达克收盘指数。”
流畅的笔迹在纸上划过,每写下一天,他的情绪就显而易见地更愉悦一些。
乔蒂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刚才那些外露的反感因为在书写和回忆夏听婵时变得平和从容,好像任何能与她有关的事都能安抚到他,但他又强烈抵抗同样的“标志性”事件或者气味出现在另一个载体上,这种过量的占有欲让他死死地认定了唯一一个人,没有第二种解法。
直到写到第四天,陆痕钦笔下的数字5忽然歪扭成了,涂改后又下意识镜像成了3,只得第三次落笔修正。
乔蒂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
镜像颠倒,典型前额叶皮层过载的表现。
但陆痕钦这一次花费的时间尤其短,看得出来,他对与夏听婵相处的每一天都记得刻骨铭心。
乔蒂接过答卷反复翻看,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
挑不出半点逻辑漏洞。
按常理,陆痕钦这种严重的情况早该出现明显的时间线错位,心理医生只需反复求证细节便能戳破逻辑矛盾。
但陆痕钦根本不一样。
他真的在“亲历”每一天,与那个不存在的人共度每一个美好的黄昏。
乔蒂放下纸张,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辛苦了。”
她将诊疗本也合上,嗓音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休息一下我们再继续吧,刚才都忘了给您倒杯水。”
乔蒂走进里间的小茶水室,直饮水汩汩的声响隐约传来。陆痕钦往沙发背上靠了靠,忽然发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房间里在持续播放白噪音。
可能他对这个并不敏感吧,他在失眠时听了太多各式各类的白噪音,如今只觉漠然,毫无作用。
乔蒂再出来,双手各举着一杯茶水,她转到陆痕钦面前,稍稍屈膝打算将两杯茶摆在各自面前——
背景乐的白噪音里,忽然掺进一丝模糊的女声,呓语一般,陆痕钦原本淡漠的表情瞬间凝住,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看向天花板。
可茶杯一下子递到他面前,扑面而来的老式陶瓷杯强行吸引了他全部的视线,这居然是霧峰国立大学的纪念物。
陆痕钦的目光急剧收缩,甫一转头,却见乔蒂突然越过他惊讶地看向门外,耳膜里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那模糊不清的女声似乎从门后穿透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