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同他一道入寺祈福,出寺后又为他送行十里,临了分别时,却碰上几个持刀恶徒,他惊骇逃跑,我挣扎不得,便被强掳上马。”
听到此处,摛锦面色顿冷,语带嘲讽:“这般懦弱无用的郎君,遇到事只一味想着逃,便是中了榜,也不过是个草包官员。”
燕濯缄默着,并不反驳。
被他们视为受害者的王瑛反倒摇摇头,苦笑道:“他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便是留下也帮不了什么忙,他贪慕我王家的金银,我奔着与他成亲后脱离商籍,本是利益交换,何必搭上性命。”
“……你倒是想得开。”
王瑛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于手心一层层揭开,露出其间不到半个巴掌大的玉珏碎片,可除了能勉强辨认出的云雷纹外,再无其它特征。
“我被送到了一架马车上,蒙了双眼,束住手脚,然后——”王瑛顿了下,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我竭力挣扎,摔碎了贼人的玉珏,藏了一片入袖,原想着与他同归于尽,可还未寻到机会,那贼人忽被他的手下叫走。”
“隐隐约约间,我听到人称他,姬公子。”
燕濯倏然凝眉,沉声道:“幽云郡守名姬德庸。”
王瑛点点头,“只是我当时并未想到那么多,故而获救后,便径直回了家,待家父瞧出这玉料是上等的羊脂玉后,方知大祸临头。”
“起先,我们还心怀侥幸,想着这玉兴许也是被歹人偷抢去的,只卧床称病,欲避风头,谁知——”
摛锦道:“有人暗中对你下手了?”
“是,他们在我的汤药中投了毒,但我是假病而非真病,并不服药,这才逃过一劫。”
“我原以为,那夜的杀手是为了报复,可如今看来,是想着灭口,”燕濯摩挲着刀鞘,断定道,“他们已发现你偷藏玉珏。”
王瑛流露出几分懊悔,“我醒悟得太晚了,双亲遭我所累,恐难脱身,是故,不得不谋划一番。”
摛锦道:“难怪他们一个装得做贼心虚,一个演得心狠手辣,好叫人以为是王氏夫妇怕家丑外扬,故将你逼疯逼死,这样与你划清界限,兴许能哄过歹人,你不曾把秘密透露。”
“可……”
“可你低估了他们的狠毒和谨慎,”燕濯垂下眼睫,接着道,“今日未能得手,来日定还会有贼人刺杀,只要你们还在这幽云郡界内,便没什么安全可言。”
王瑛再度跪下,躬身叩首。
“还请两位大人为王瑛指一条明路,此身死不足惜,但求保全家人!”
“幽云郡他们能一手遮天,但不代表整个大邺都能容他们胡作非为。”摛锦眉心紧蹙,转头看向燕濯,“可带了纸墨?”
后者将衣兜翻了个遍,唯一的一张纸是——粗制滥造的假符。
符就符吧,好歹黄纸的背面还能用。
但旁余的是真没有了,莫说写两行字,便是她已取出了现成的印鉴的都没法往下盖。
不然,蘸些血下印?
摛锦垂眸,目光先落在自己手上——若要划开皮肉取血,光是想想便觉得生疼,到底作罢。转而望向王瑛,见她面色苍白,已是遭逢大祸、惊魂未定,若再添一道伤痕,未免太过残忍。踌躇片刻,眸光终究一转,直直钉向燕濯。
燕濯默了下,拔刀、划手、归鞘,一气呵成。
螭钮金印毫不留情地压上指腹伤口,反复碾转,直将印面每一寸纹路都浸透血色。患处灼痛隐隐,他眉心轻皱,却只凝神于掌心贴合的那只柔荑——温软如玉,竟比金印更灼人。
金印在黄纸在盖出一抹艳红,纸张对折两下,被递向王瑛。
“你先前不是说,想改换门庭,脱离商籍吗?我观你有几分才学,拿着这个入京,到三公主府上,兴许能谋个一官半职。”
王瑛捧着黄纸,感激涕零。
燕濯只兀自低着眉,指尖无意识地轻捻掌心,似在回味那一瞬的温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