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后,她对数字的定位变得困难。
她凭着记忆和感觉,伸出手指,略显迟疑地、小心翼翼地在那小小的键盘上摸索着按下几个数字。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脆弱的笨拙,却异常坚定。
每一下按键的“嘀”声,都像敲在林昭衍的心上。
他看着她艰难地完成这个原本轻而易举的动作,一种尖锐的刺痛感猝不及防地席卷了他——是他,间接地让她陷入了如此境地。
“好了。”她轻声说。
然后,她转过身,凭着来时的记忆和对空间的感知,摸索着,想要沿着原路慢慢走回去。
她的脚步有些虚浮,每一步都带着不确定。
林昭衍站在原地,看着她略显孤寂和茫然的背影,看着她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小心翼翼地避开障碍物和来往的行人。
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牵住了她的手。
沉楚连浑身一僵,几乎是本能地就要挣扎。
“别动。”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沙哑,
“这里人多。”
他不再给她任何挣脱的机会,半强制性地扶稳她,引着她往外走。
他的手掌温热甚至有些烫人,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
那是南方一个湿热的小镇,空气里总弥漫着栀子花馥郁的甜香与河水若有若无的腥气。
她年少时曾住在一条蜿蜒的青石板路尽头的旧院子里。
那院子灰墙斑驳,木门常年泛着潮湿的深褐色,推开时总会吱呀作响。
母亲沉芳宁在离婚后不久便嫁入了显赫的林家,将他们兄妹留给了年迈的奶奶,仿佛甩掉了两个不必要的包袱。
夏天是记忆里最鲜明的季节。
知了在院外高大的槐树上没完没了地嘶鸣,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
屋里闷热得像蒸笼,只有一台老旧的吊扇吱呀呀地转着,搅动黏稠的空气。
“小连,走了。”
少年清越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沉楚连抬头望去。
十四岁的沉辞斜倚在老旧的门框上。
身形已然有了抽枝拔节般的清瘦挺拔,却尚未完全长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单薄感。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浅灰色旧T恤,领口有些松垮,袖口边缘磨损得起了毛边,却异常干净,散发着一股被阳光晒过的、淡淡的肥皂清香。
与他身后院子里蓬勃生长、略显野性的杂草气息混杂在一起。
沉楚连看向他身后两根长长的竹竿,顶端缠着粘稠的面筋。
“发什么呆?再晚,好位置都被隔壁二毛他们占光了。”
他见她愣神,嘴角那点天然的笑意加深了些,声音里带着轻松的调侃,目光却始终耐心地停驻在她身上。
沉楚连被哥哥的声音唤回神,脸颊微微发热。
慌忙从老旧的小竹凳上站起来。
凳子腿与不平整的地面摩擦,发出“刺啦”一声轻响。
“来了来了!”她应着,几步就蹿到了门口,站到沉辞身边。
离得近了,沉辞自然地伸出手,将她有些散乱的鬓发往耳后捋了捋。
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耳廓,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略显粗糙的温热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