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济楚握紧了手里的剑,“谁?”
没人回答她。台上惊起一点火苗,所有由那油纸做成的偶人纸人,瞬间被那颗火苗吞噬,燃起更明亮更热烈的火来。
伏陈手中的金骨伞,也在这一刻訇然绽放开,遮在两人身前,隔绝了那突如其来的火所带来的烟气。
“阁下,戏我们也看了,下马威也立过了,也该出来相见了吧?”伏陈沉着嗓音,听得出来他此时的不悦。
伏陈是个极少会愤怒的人,他的情绪总是淡淡的,即便他生气了,也不叫你看出来。因此他发不出来的怒,总由唐济楚代为释放,养成了她从小爱打抱不平的性子。
还是没有人回答。唐济楚清了清嗓子,喝道:“出来!”
他慢慢举起伞,撑在两人头顶。她却小声抗议:“师兄,屋子里打伞长不高!”
伏陈默默把伞移到了那几个纸人的头顶。
静默中,二人只听得黑暗里一声似嗔似笑的叹气声,幽幽地,仿佛一阵阴风拂过。
唐济楚顿觉一阵毛骨悚然,她知道师兄也没好到哪去,交握的手快把彼此的指骨都要握断。
面前的那团火焰已经燃至最烈,连同它下面的木桌,也一并燃着。伏陈渐渐将伞面向上移,露出那团火,以及那被火光照亮的白墙。白墙上是墨色淋漓的六个大字:杀人者,方惊尘。
“方惊尘?那不是储圣楼的人?”
唐济楚看向伏陈,他默默不语,四下里只听得“豁豁”的焰声,半晌后他说:“走吧,此人的话大约已经说完了。”
伏陈收了伞,却不敢放松警惕,直到从那明堂中离开,两人才都松了口气。
方才在里面,她不敢言语,现在这会儿忍不住开始问他:“方才那偶人演了什么故事?你看懂了吗?“
伏陈回想了半天,说:“那三幕戏……好像都与我爹的死无关。也可能与他有关,我却没看明白。似乎是说一位女侠,经历家门被屠,复仇无门,友人被杀。”
“女侠?难道白叔叔与这位女侠有关?会不会是……你娘啊。”
伏陈不是没猜过,但他很快便摇了摇头,“不会。我娘是须阳的世家出身,我没听说她家族中有过这样的事。”
她收了剑,叹了口气说:“这些江湖人就喜欢装神弄鬼。不过,师兄,你真的信凶手就是方惊尘吗?且不论这方惊尘如今已是储圣楼的尊主,今晚布局这人显然是想把咱们当刀使。”
伏陈道:“若是拿咱们当刀使,也得咱们是把快刀才行,可咱们在乌山上生活了十几年,几乎不问世事,对方连咱们的武功根底都没试过,为什么偏偏找上了我?让我做那把刀?”
“兴许,对方不是想拿咱们两个当刀,是想让师父去做这把刀呢?”唐济楚上下看了他两眼,伏陈的眉眼隐在夜色里,她只在暝色中看见他眉骨的轮廓,她抿了抿唇接着道:“可没想到某人接到信,一个人连夜就离开了……害得我以为是因为我才……”
“当时情况紧急……”伏陈鲜见地结巴了。
“再紧急,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吗?”
伏陈的脚步停下了,只有她自己朝前走了一步,她往旁边瞧的时候没瞧见他,紧张地叫了声“师兄”。
“若我给你留下信,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我去了哪里,你还会来找我吗?”他低声问,她从这声线里听得一丝不易察觉的期望。
“当然会,我只有你和师父了。”她想了想,“还有陆叔母。”
伏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笑了,“楚楚,我那时既希望你来,又不想你来。你来了之后,我每一天都极欢喜,又每一天都忧虑。”
她的心跳得快起来,她隐隐觉察到师兄的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乌山那一晚,他倾身却停在她唇瓣前,朝夕相处十余年她第一次触到他若即若离的呼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
他继续自顾自地说:“既然留不留信,结果都是一样的,留不留又有什么意义?我虽然嘴上说着不想你陪我同担这份风险,可是……”
可是我下山后,每晚梦到的都是你真的来寻我了,可是我在舆车中见到你的暗器那一刻,我就已经无法再放手。
“可是什么?”她在静夜里脆生生地问。
伏陈慢慢靠近她,走了两步,问:“你真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