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动声色地食指一挑,水面晃动,光线打在铜镜上,那女子泪痕交错的倒影被切成半边。
铜镜中“咔”的一声轻响,光芒一滞,像一只正欲扑击的虫子落空了翅。众人却见镜面浮现的血字慢慢褪去变得模糊。
那女子颤抖着回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活了下来。
挽戈收手立定。
卢百户不禁眯起了眼,瞧着这个不速之客:“你是何人?”
他面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雪肤红唇,相当漂亮。可惜衣着相当素净,一身略显宽大的黑色绡衣,白瞎了那张漂亮的脸。
她身侧戴着一柄乌沉的带鞘长刀,衣袖下半掩着手,手极苍白,骨节分明,半握在刀柄上的动作却松弛而稳——仿佛随时可以抽刀。
卢百户本能地生出几分警惕。
挽戈从袖中掣出腰牌,随手扔了过去。牌面黑底金字,隐隐透出符箓的纹路,锋刃暗藏。
“神鬼阁,萧挽戈。”
腰牌落在卢百户掌心,沉而烫。卢百户看了一眼,又漫不经心丢回去,嗤了一声:
“神鬼阁?怎么派一个女的来插镇异司的手。”
挽戈只抬了抬眼:“你刚才要她哭,是想用人命去试规矩吗?”
卢百户呵了一声,把制式刀柄在掌心里转了半圈,吊儿郎当地道:
“此地由镇异司管。规矩要不要试,要怎么试,还不配你来指手画脚。”
挽戈不接他的话。
“我刚来这个诡境,”她抬眸问,“诡境规则,一日添加一条——前两日的规矩是什么?”
她不多话,但也并不算多谦卑。
卢百户尚未开口,一个镇异司的小吏接了话茬。他年纪不大,唇薄齿白,看面相就是个机灵活泛的人。
“小的赵簿,随军记载。”
赵簿看了卢百户一眼,见长官没拦,便飞快讲了起来。
“第一日是【白昼,不得擅离楼】,第二日规矩是【天黑,须回名下房】。”
赵簿说道这里,不由打了个寒噤,“没有‘名下房’的人,会被‘挑’——”
“被谁挑?”挽戈问。
赵簿咽了咽唾沫:“镜子。”
众人望向了正厅最大的铜镜,铜镜上血色的字迹还像是没有褪干净。
挽戈腕骨一松,刀鞘偏了偏,鞘身上细密的符文阴影在她掌心留下细微的冷痕。
“至于第三日,就是刚出的了,【不得被镜子照见哭脸】。”
卢百户不耐道:“问这些做什么?今日第三日,规矩添了哭脸,正好拿个人试试。来人,把她——”
他话音未尽,一个披甲的偏将已经粗鲁抓起一个花娘的手,那花娘见要被拖去照镜子,膝盖一软,哭声就要涌出来。
挽戈抬手,那其实是故技重施。
她指尖在铜盆水面一勾,窗棂的光被拨成两道锋利的线,她把刀鞘一竖,鞘影与那两条线交错,恰好剪在了铜镜边框上。
——哭相被切了半张。
镜面似乎咕噜了一下,甚至能隐隐察觉到不满。对准花娘的那一块变得模糊起来,原本要渗出的血字回缩了起来。
那花娘呆住了,泪珠挂在睫毛上,却硬生生地没有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