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团鬼更加好奇了,绕着她滚来滚去,但这次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你好像变热了。”
“嗯,”挽戈点头,“暂时的。”
这借来的一点阳气,也就够她暂时不因为命火彻底散尽变成死人。
子时要到了。
门缝先起了风,随后屋里所有镜面都浮起了雾气。黑暗中裹挟着沙沙的笑声。
妆台镜中伸出了一只极细的手,指尖尖得像针,直扣她的眼眶。
挽戈没退。
她伸出一只手扣住了影手的腕骨,然后另一只手借力,和影手五指相扣。
那其实是一个很温柔暧昧的姿势。只不过挽戈的手冻得影手明显一哆嗦。
挽戈低声道:“借我进去。”
她话音刚落,整面镜子像水面被掀开。她顺势一沉,带着自己的刀,直接被拽入了镜子之中。
。
挽戈一沉入镜子,就好像进入了一个幽深的横着的井,耳边所有声音都被壁吞没了。
到处都是镜子。
镜子也还嵌着镜子。
最前面的镜子里陈着尸相。
有人面朝着镜子,脖颈扭成古怪的角度,眼角的泪痕裂开,有人被镜子吞了一半,腰部以下都没有了,双臂还挣扎着悬着。
有面镜子中映着个镇异司打扮的偏将,脖子上深深的红色印痕,像被什么文字状的东西勒断了气。
正是被压名契反噬而死的那个偏将。
——原来这里陈列的都是死人的影子。
挽戈往前了些,看见了更多的镜子。有些镜子中是死人,有些镜子中却还是活人。
她看见赵簿在夜间豆大的烛灯下,在案前写着什么。
然后还有萧二郎借的素心房内,毁了脸都萧二郎跪在镜子前,正在和小厮发疯,一旁温婉的素衣女子温声安慰。
忽然她注意到一面镜子,那里映的是卢百户的房间。
卢百户背着光坐着,披着甲。他旁边还围着几个差役,一个掌灯婆。
卢百户把杯子往案上一搁,挽戈能从口型大致看出他要说的话:
“过了子时,她该进镜子做鬼了。文移照着这么写——”
差役兀自有些踟蹰:“赵簿怕是不肯……”
“指挥使不在京,”卢百户嗤了一下,“旁的也在处理西海那桩更大的事。这镇异司,这诡境内,这几日还是我说了算,由不得他不肯。”
差役捏着笔:“就写,她毁了萧二公子的脸,坏了压名契,擅自扰了百户大人的大计,害死了一偏将?”
“别的也记在她头上,”卢百户不紧不慢,“反正死人背锅最稳。”
挽戈记了下卢百户身旁这几个人的脸,越过了这几面镜子。
再往前,就如同时光倒流一般,看见的就是别的事了,应该是在成为诡境前,这胭脂楼的事。
内堂,掌灯婆提着灯,口中数着笑的样式:
“海棠睡,柳叶笑,并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