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房间里还是昏暗,耳畔有什么很轻的金属声,好像是铜钱。
然后是空气中萦绕不去的药的味道,以及喉间残留的一线苦。
火盆烧得很旺,映出床边人的侧影,那人还是黑衣,好像在百般聊赖地玩着黑绳串着的铜钱。
是谢危行。
挽戈声音还有点哑,片刻后才开口:“……你怎么在这。”
谢危行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笑了一下:“掐指一算,我不来,你今天就要变鬼了——算得很灵吧?”
半梦半醒时那些模糊的记忆,这会儿才涌上来,挽戈不由一怔。梦里有人渡来的那团暖意还热着。
她下意识顺手一捞,才发觉枕边的刀被人顺手推远了。
挽戈片刻无言,然后才道:“谢了,我又欠你一次。”
“不客气,”谢危行这会儿相当有礼貌,“记得还就行,我要好玩的。”
挽戈一愣:“什么好玩的?”
“比如一桩换命的案子……”
谢危行骤然靠近,一手托着脑袋,靠在床柱上,略微偏头,眸中带了一丝笑。
“你想好了吗?”
那其实是很近的距离。
谢危行能看见挽戈长长的鸦翅般的睫毛,在苍白的面颊上的投影。
他甚至饶有兴致地注意到,挽戈平时远看时眼眸黑白分明,近看时她的瞳孔却呈现出琉璃般浅浅的透明。
“我想好了,”挽戈并没有回避谢危行的直视,她的语气还是平静,“我应该怎么做。”
这其实本来应该是问句的,只是她的语调分明是陈述。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谢危行眸中笑意愈盛。
“你身上的换命一术能成,还能维持十八年,做此术的人,恐怕借了机缘——所以,我们也去借机缘。”
谢危行那句“我们”说的相当自然。
然后他打了个响指,最后道:“我们入『万象』诡境。”
挽戈一愣。
诡境也有等级之分,分“天、地、玄、黄”四字。四五日前的『胭脂楼』诡境,就是地字中等。
而谢危行提到的『万象』诡境,是天字上等。
天字的诡境,两只手能数的过来。而大衍王朝百年的记录以来,能破的天字诡境,也不过一二。剩余的,往往只能任由诡境的此地成为方圆百里只进不出的禁区。
而在其中,『万象』诡境是一个例外。
因为它是少有的,真的有人能从里面出来的天字上等诡境。
——只不过出来的人,传闻每个人都背着点古怪。
有人出来时,把眼睛缝到了手上;有人出来后,明明无恙,却莫名其妙真心实意相信自己是另一个人;还有人出来后,发现全家连同宅邸都消失了,可明明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挽戈在神鬼阁中读过『万象』诡境的记载,但那毕竟只是书上寥寥几笔。
不过片刻后,她明白了谢危行的意思,点破:“你想要借助万象诡境,逆转因果。”
“聪明。”
谢危行笑了一下,抛了枚铜钱到空中,然后啪嗒稳稳落在掌心。
“只不过要溯洄到当年的因果,还需要萧府命堂里,当年的一点东西。”
。
宵禁和雪夜。
萧府算是簪缨世族,府邸相当地大。萧府朱门在灯火下,影子也很长很长。而守夜的下人被更鼓惊醒的时候,只觉得有一阵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