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亲(七)
城主家的方向和客栈完全相反。
走在半路上天色渐暗的时候,赵文安还害怕地抱怨,说一到晚上就是不见五指的漆黑,总感觉里面藏着什么。
也只有袁慈邈好性子,任他一路拽着衣袖,听他絮絮叨叨。
可没走多久,他们就发现一路上都有灯笼,一盏血红一盏惨白地间隔着,沿着路延伸,尽头就是城主府。
生怕他们找不到一般。
灯笼的光在渐浓的夜色中晕开,映得人影幢幢,交叠出各种摇晃扭曲的影子。
四下里死寂无声。
并非寻常的安静,而是连风吹草动都显得格外清晰。
仿佛整座小城都已死去,唯有他们几人是误入坟茔的活物,每一步都踏在未知之上。
城主府很快出现在眼前,高门大院,门前挂着灯笼,门口无人迎接也无守卫,只冷冷清清敞着大门。
这般顺畅无阻倒是令大家心生疑虑,踌躇不敢上前。
只有苏却在前领路,其余人才敢随后跟上,求几分心安。
门内并非寻常高门富户那般庭院深深、仆从环伺的景象。
入门便见一道影壁,其上雕刻的图案似是马踏山河,本来应该颇具气势,如今却蛛网暗结,图案的细节已经难以辨清,只余模糊的轮廓。
绕过影壁,眼前是一条甬道,两侧是抄手游廊,廊柱的有些地方甚至起了皮,卷曲着。脚下的青石板路缝隙里钻出几丛野草,无人清理。庭院中的花木也久未修剪,枝桠横生。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是终日不绝的香火和蜡烛燃烧混合在一起的气味,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口鼻之间。
不见一个侍从,不闻一声人语。
唯有他们几人的脚步声落在石板上,发出轻微回响。
按照这里的昼夜时间,府内如此破败荒凉,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这少城主究竟死了多久?
为何到现在,才来办这场阴亲?
不多时,他们就走到了一处布置成喜堂的宽敞前厅。
与一路行来的荒凉截然不同,这里被刻意布置过。
四处挂着红绸,贴着鲜红的囍字,烛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喜堂正中央,赫然停着一口黑漆棺木,棺木前设有香案,瓜果糕点堆叠,两盏长明灯的火苗笔直向上,纹丝不动。
而棺木旁,端坐着一人。
那人穿着大红色的新郎喜服,头戴冠冕,身形僵硬,面无血色,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正是早晨被带走的吴少凌。
他像个被抽走了魂的傀儡,被摆放在棺椁之侧。
“吴……吴兄?”袁慈邈声音发颤,几乎不敢认。
吴少凌毫无反应,连眼珠都未曾转动一下。
金玉明倒吸一口冷气,害怕地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袁慈邈身后的赵文安更是头都不敢探出看,死死攥住袁慈邈衣袖。彭绍方眉头紧锁,警惕地环视这喜堂周围,不敢上前。
苏却几步便进屋探了他颈侧,皮肤是温的,脉搏也在跳动,人还活着。
她的目光落在那口黑漆棺木上。
里面躺着的,想必就是那位英勇战死的少城主。
他周身并无明显腐坏迹象,保存得异常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