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靳杨刚走出房门,就碰到本该在单位吃早餐的人,此刻却端坐在餐桌前,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
“早啊爸。”
靳文礼抬眼打量儿子,刚想问他昨晚几点回来的,目光骤然定格在他衣领处若隐若现的红痕上,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啪——”
茶杯猝不及防地砸向靳杨额角,白瓷碎片擦过颧骨,划出一道血痕。滚烫的茶水泼洒在他肩头,灼热的水汽在一瞬间蒸发。
许是自知理亏,他一声没吭。
“我提醒过你!”靳文礼的声音压抑着怒火。
“没有的事,您别管了。”他顿了顿,语气里罕见带着恳求,“但求您也别声张,小姑娘脸皮薄。”
“那是你林伯伯的女儿!你让我怎么跟人家交代?”
靳文礼看着一向懂事的儿子竟做出如此荒唐的事,就算没有心脏病也快要被他气出毛病来了。
而回应他的,是靳杨的沉默。
到底是一直跟在身边长大的孩子,靳文礼看着儿子眼底的乌青,心下也明白了几分。他走到靳杨身边,重重地拍了拍那片被茶水烫红的肩膀。
靳杨吃痛地皱了皱眉。
“及时止损!”
“知道了,爸。”
靳杨捡起地上散落的瓷片,简单打扫了一下,在衣柜里拿了件短外套出门。
他得去找一街之隔的祖宗,昨天答应要陪她的。
原本林荞说订好了今晚的机票,要他亲自送机。
当他查看好日程,随口叮嘱了句早点出门。小姑娘拧眉表示疑惑,他只好耐心跟她解释,说怕送完她回来堵车,耽搁晚上的一个私人饭局。谁知女生在这事上的直觉敏锐地可怕,她接二连三追问了几句,听到对方是位女性,还只有他们两人时,林荞那毫无掩饰的醋味“噌”地一下就窜上来了。
她当即撇下嘴角,一句话不多说,低头拿起手机改签机票、续住酒店,一连串动作干脆利落,硬是把行程捱到第二天才走。
真是蛮不讲理。
-
门铃响起时,林荞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靳杨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眉骨上一道细长的血痕蜿蜒至脸颊,左肩白色衣料微湿,底下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红,像是被烫伤了。他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着一丝困倦的无奈。
她赶忙拉他进屋,他却因为这短暂的触碰而皱起了眉,轻轻“嘶”了一声。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她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揪紧。
靳杨进屋后随手将外套扔在一旁,径直坐在沙发上,目光直白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没有怒意,没有质问,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没有一丝波澜,却足足让眼里的人被无声地拖拽进去。
吞噬,溺毙,然后无影无踪。
林荞站在原地,接受着那沉甸甸的,烙在她身上的目光。只是烫得她心尖发颤。良久,她终于败下阵来,像只受惊的小猫,在洪水猛兽来临前猛地弹起身,窜到窗边。
明明只是想寻一处安身之地,食指却不安地在玻璃窗上胡乱画着圈。冰凉的玻璃后,窗外车水马龙糊成一片片晃动的光影。
她既看不清风景,也躲不开靳杨的视线。
她转身背对他,可那道目光却如影随形,刺得她脊背发僵。仿佛有人在她头上穿了一根线,轻轻一扯便能抽走她全部力气。
林荞仓皇地拽过脚边摊开的行李箱,拉链在安静的空气中碰撞,哗啦作响。她胡乱翻动着里面早已叠好的衣服,叠了又散,散了又叠。
怪那道目光让手指不听使唤。
挨不住这份无声的煎熬,她丢开衣物,跌坐在床沿。床垫颤了又颤,揪着床单的指尖泛了白,空气里只剩林荞擂鼓般的心跳。
那颗心不合时宜地跳了又跳。
心跳声震得他们耳膜嗡嗡作响。
她耗尽了所有虚张声势的力气,索性滑坐到他脚边的地毯上,柔软的身体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轻轻伏在他膝头。
林荞仰起脸,额前的碎发滑落,露出一双诚恳的眼睛。
眼睛里再没有赌气时的倔强,没有试探的闪烁,只是坦坦荡荡地映着靳杨的轮廓,带着近乎虔诚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