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愈深,山间的野果熟了,林地里也冒出了肥嫩的蘑菇。小风惦记着那棵野栗子树和几处常生榆黄蘑的地方,盘算着摘些回来,栗子可以糖炒,蘑菇晒干了冬天炖汤极鲜。
裴砚之听闻她要独自上山,眉头立刻锁紧。
“近日天气转凉,山间露重路滑。”他语气带着不赞同,“野栗多生荆棘,采蘑亦需仔细分辨。且山中……”他顿了一下,将“或有野兽或藏匿的危险”这类会吓到她的真实担忧咽了回去,只道,“一人前往,不妥。”
小风正兴致勃勃地收拾背篓和麻袋,闻言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儿!那座山我闭着眼睛都能走熟!哪棵栗子刺少,哪片蘑菇多,我心里有数着呢。再说,还有大黄陪我呢!”
蹲在一旁的大黄似乎听懂了,立刻“汪”地应了一声,尾巴摇得欢快。
裴砚之看着她那副“山人自有妙计”的笃定模样,心中那股莫名的焦躁感更甚。她总是这样,看似听话,实则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尤其是涉及这些能换钱或改善伙食的“生计”。
他深知自己目前“养病的远房表兄”身份,并无立场强硬阻拦,但让她独自带着一条蠢狗进山,他无论如何无法放心。
“我与你同去。”他再次提出同行,语气比上次更坚决。
“哎呀,真不用!”小风一口回绝,甚至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你就在家好好歇着,看看书。我脚程快,晌午前肯定回来!给你摘最甜的山柿子!”她像是哄孩子般,说完便背上沉甸甸的背篓,招呼上大黄,风风火火地出了院门,很快消失在通往山间的小径上。
裴砚之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脸色沉静,眸底却翻涌着暗流。那种无法掌控、无法将她置于绝对安全范围内的感觉,让他极为不适。他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一种近乎蛮横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就该将她拘在这方小院里,哪里都不许去,免得遭遇任何不可测的风险。
这念头一闪而过,却清晰得让他自己都暗自一惊。他何时变得如此……专横且不讲道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陌生情绪,转身回了屋。然而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整个上午,他坐在院内,耳力不自觉放大,捕捉着山风吹来的任何一丝异样声响,每一次远处传来的犬吠都让他心神一紧。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直到日头将近正午,院外终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和大黄兴奋的吠叫。裴砚之几乎是立刻起身,快步走到院门口。
小风回来了。背篓里装满了带刺的栗苞,麻袋里鼓鼓囊囊塞着新鲜的榆黄蘑,裙角和鞋子上沾满了泥点和草屑,发鬓也有些松散,脸上却带着满载而归的红润和兴奋。
“阿辞你看!我摘了好多!今年栗子特别饱满,蘑菇也又肥又嫩!”她献宝似的将成果展示给他看,气息还有些喘,眼睛亮得灼人。
裴砚之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过,确认她四肢完好,并无受伤迹象,那颗悬了一上午的心才缓缓落回实处。然而,安心之后,一股无名火却悄然窜起——为她不听劝阻,为她独自涉险,为她让他平白担忧了这一上午。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脸色比平时更冷了几分,上前沉默地接过她背上沉重的背篓,动作间难免碰到她微湿的衣衫,指尖传来她因劳作而散发的温热体温,让他心头那点愠怒又奇异地消散了些,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
“下次……”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至少带根结实的棍子。”
小风正弯腰逗弄围着她打转的大黄,闻言抬头,笑嘻嘻道:“带啦!放在山脚下没拿回来而已。放心吧,我厉害着呢!”
裴砚之:“……”他彻底无言,只能抿紧唇,将栗苞和蘑菇拿去院子角落处理,周身气压偏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