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中文

笔趣阁中文>不语风by小普粉 > 春生(第1页)

春生(第1页)

裴砚之离开后的那个冬天,对小风而言,像是窖藏了一冬的老酒,滋味复杂而绵长。大雪一场压着一场,将茅屋、田野、远山都严实实地捂在白茫茫之下,天地间静得只剩下风刮过雪地的呜咽和偶尔几声犬吠。日子仿佛被冻住了,过得缓慢又沉甸。

她依旧每日早早起身,呵着白气,费力地推开被积雪堵住的门。扫雪、劈柴、喂那几只缩在窝里咕咕叫的鸡鸭,给菜畦加盖厚厚的草帘子……她用这些琐碎又必需的活计将每一天填得满满当当,仿佛只要不停下来,心里那份因为院子骤然空荡而生出的、无所依凭的空落感就能被暂时忽略。

吃饭时,对面位置总是空的。她还是会下意识地多做一点,等到舀饭时才猛然惊觉,默默将多余的饭拨回锅里,下顿再炒。那把被他亲手磨得锃亮锋利的锄头,静静靠在墙角,她每次拿起来,冰冷的铁器触感总会让她指尖微麻,心里也跟着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很快又被她强行压下。

油灯耗得比以前快了些。她每晚依旧就着那点昏黄的光亮练字,临摹的还是他留下的字帖。笔画渐渐有了些模样,横平竖直,虽缺风骨,却足够认真。只是常常写着写着,目光就会落在那個“归”字上,笔尖悬在半空,久久落不下去。直到灯花“噼啪”一声爆响,她才蓦地回神,吹熄油灯,钻进被窝,将自己裹进那床厚实的新棉被里。被子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的清冷气息,让她在寒冷的冬夜里,莫名觉得安心,又莫名觉得怅然。

冬日再是漫长酷寒,也终究拗不过时令。不知从哪一天起,屋檐下挂着的冰溜子开始滴滴答答地化水,声音清脆,敲醒了沉睡的土地。河面的冰层变薄、开裂,最终在某个清晨彻底融化,河水带着碎冰,哗啦啦地唱起歌来。泥土的芬芳混合着腐草的气息,顽强地从积雪下钻出。麦苗悄悄返青,院子里的黄葛兰树秃枝上,也钻出了密密麻麻、嫩生生的新芽。

风变得柔和了,吹在脸上不再像刀子割。阳光一日比一日慷慨,晒得人脊背暖洋洋的。村民们开始走出家门,活动筋骨,准备着春耕的事宜。

小风的心,也像这解冻的大地,慢慢活泛起来。但她心里最记挂的,还是隔壁的陈阿婆。天气暖了,阿婆却依旧整日窝在那间昏暗的茅屋里。她的眼睛几乎全看不见了,腿脚也更不灵便,挪动一下都艰难。小风去看她时,常发现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床边,对着空墙,一坐就是大半天,听着外头孩子们跑过的嬉闹声,脸上是掩不住的寂寥。

小风看着心里难受得紧。她思前想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从那笔深藏的“意外之财”里,数出一小串铜钱,又掂出一块最小的银角子,紧紧攥在手心,去了趟镇上。

她不是要置办什么大物件,而是心里有了个盘算。

几天后,村口那棵历经风霜的老槐树下,忽然就多了个新鲜景致。槐树已是绿叶满枝,投下好大一片凉荫。小风自个儿动手,砍了后山韧性最好的毛竹做骨架,割了晒得金黄的茅草厚厚地铺顶,四周围了半人高的粗麻布,既透风,又能挡开斜射的阳光。

棚子底下,摆着两张从村里木匠那儿便宜买来的旧木桌,桌面被岁月磨得光滑,几条长凳擦得干干净净。一口能装下大半桶水的黑铁大茶壶,终日坐在泥砌的小灶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白色水汽,带着炒焦大麦和廉价茶梗混合的独特香气,飘出老远。旁边一个小一点的泥炉上,总温着一个扁竹筐,里面垫着洗得发白的干净棉布,盛着她头天晚上就蒸好的糕饼,米面和枣泥的甜香热乎乎地散发出来,勾人馋虫。

这茶棚,就这么不声不响、却又生机勃勃地支应起来了。小风没想靠这个发大财,她心里头最要紧的念头,就是给阿婆寻个亮堂、热闹的地方。槐树下凉快又通风,阿婆坐在这里,能听听路上车马人声,能跟相熟的乡亲搭几句话,总比一个人闷在黑屋子里强。若能卖出去几碗茶水几块糕,贴补上阿婆的嚼用,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阿婆果然欢喜得什么似的,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菊花。自打茶棚支起来,她每日天蒙蒙亮,就摸索着收拾利索,等着小风过来搀她。小风给她在那最避风又向阳的位置,放了把专用的旧竹椅,上面细心地垫了个塞了软和干茅草的布垫子。阿婆便整日坐在那儿,眯着那双早已看不清事物的眼睛,面朝着官道的方向,听着熟悉的乡音和陌生的马蹄声,脸上那终日不散的寂寥,渐渐被一种踏实和满足取代。

小风则忙得脚不沾地。天不亮就起身,先忙完自家地里的活计,喂了鸡鸭,便赶紧赶到茶棚。添柴、烧水、将糕饼重新加热。茶水卖一文钱一碗,粗陶大碗,用的是炒得焦香的大麦混着最便宜的茶梗,滋味谈不上好,却管够管饱,解渴最实在。糕饼卖两文钱一块,有时是掺了点点糖霜的粗面馒头,蒸得喧软;有时是加了自家熬的野枣泥的米糕,口感扎实,甜得朴素。价格公道,用料实在。

过路的脚夫挑着担子走得汗流浃背,远远瞧见这槐荫下的茶棚,便像见了救星,舍得花上一文钱,歇歇脚,灌一大碗凉茶,擦把汗,再继续赶路。赶集回来的乡亲,也乐意在此停一停,花两文钱买块糕饼,一边吃一边和阿婆扯几句家长里短,末了总要夸一句:“风丫头真是越来越能干了,这糕蒸得越发香甜了。”阿婆便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说:“是哩是哩,风丫头心善,手也巧。”

这小小的茶棚,竟渐渐成了村口不可或缺的一处所在,充满了烟火人气和简单的快乐。连大黄也找到了新差事,它不像往常那样满村子疯跑,而是忠实地守在茶棚口,或是安静地趴在阿婆脚边。有熟人来,它会懒洋洋地摇摇尾巴;遇到面生的、气息不对的,它会立刻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警惕地盯着,俨然一副尽责的守护者模样。

小风忙碌着,看着阿婆脸上的笑容,听着茶棚里的热闹,心里那份因为某人离去而留下的空落,似乎也被这琐碎而充实的日子、被这真切的被需要感,一点点填补、熨平。生活仿佛终于走出了那个漫长的冬季,在这槐树的绿荫下,重新变得温暖而充满希望起来。

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