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靠近合欢宗后山寒潭的一处偏僻小院,是红绡以前的居所。
院子不大,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唯有一间正屋一间充当灶房的窄小耳房。
此刻耳房的门窗紧闭,缝隙里钻出丝丝缕缕昏黄的光,还有一股苦涩的药味在夜风里弥漫着。
耳房内,一方土灶上架着一只半旧的陶制药罐。罐口被湿布捂住只留道缝隙,蒸汽便从那缝隙里涌出,带着药气在低矮的屋顶下氤氲。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火光将房间映照得忽明忽暗,红绡蹲在灶前穿着洗得发白的素色弟子服,袖口高高挽起。
脸上沾着几道烟灰的痕迹,手中握着一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扇着灶膛,控制着火候。
她自己察觉到丹田深处有一股阴冷滑腻的触感在白日后便在蠢蠢欲动。
突然她握着蒲扇的手猛地一抖,扇子脱手掉落在柴灰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一倾,肩膀颤抖起来。
红绡的呼吸骤然变得极其困难,下意识地用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颈,但挣扎根本无法缓解那疼痛。
蛊虫疯狂地汲取着她本就稀薄的生命力,一口血喷出,血点砸落在滚烫的灶台边缘被灼干,留下几点焦黑印记。
左臂内侧那片暗红色蛊纹亮起,无数条细小的的毒虫,在肌肤下疯狂地蠕动,纹路边缘甚至隐隐散发出暗红雾气。
红绡整个人蜷缩着倒向冰冷肮脏的地面,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她跪在地上呜咽着。
痛,太痛了。为什么……会这么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下灼热的炭。
痛从咽喉一路到肺腑,连思考都变得无比艰难。
这痛苦是否会让她失去控制?是否会暴露她的脆弱和无能?若是此刻倒下了,宗主会不会不要她?
一声轻响打破了耳房内的痛苦呜咽,那扇糊着发黄窗纸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夜风裹挟着寒潭的水汽灌了进来,吹散了屋内一部分闷热的药气和血腥味。
殷九昭的肩胛懒懒抵住斑驳木门,褪色的朱漆簌簌落满纱绡。
墨发蹭过门楣烫出细碎金光,她反将身子更沉地陷进木纹里。
她似乎刚从赶过来,发髻有些松散,几缕乌黑的发丝垂落在颊边。
目光先扫过这间弥漫着药味和血腥的耳房,再掠过那只还在咕嘟作响的药罐,最后落在了红绡身上。
那双桃花眸里没有惊讶也没有怜悯,只有平静。
她看到了她手臂上的纹路,料定了蛊虫今晚会发作,便想赶来看看她新收的首席弟子会怎么处理。
她的视线在那条蛊纹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站直了身体踩着那双艳红的软缎绣鞋,不紧不慢地踱步进来。
她径直走到红绡面前居高临下,呜咽和痛哼就在她脚边,红绡咳出的黑血沾湿了地面也染脏了她的衣摆。
她看了片刻,没有弯腰,没有伸手搀扶,甚至没有一句询问。
良久她的指尖挑起发间的红珠坠子,嗓音轻柔,“这般滋味……不及本座的万分之一。”
红绡的指尖抠进板缝,却见殷九昭唇角勾起一抹笑。
“若能熬过去……”红珠坠子在她指尖碎作晶莹齑粉随风吹散,“才配做我殷九昭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