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当然急!天大的事!”
刘老栓的嗓门不减反增。
“我们家老三媳妇,刚烈的!殉节了!尸身都要凉透了,赶紧的,一口薄棺,给她收拾了!天亮就得停进祠堂里供着,等朝廷的牌坊下来风光大葬!”
“殉节?刘家那新进门的弟媳?”陈青禾声音平平,心里却咯噔一下。
那媳妇,她前几日还瞄见过一眼,梳着妇髻,低着头,瘦弱得很,听说是邻县换亲过来的,才刚及笄没几个月。
这么好的年纪,殉节?哪门子的节?
“对!饿死的!守得住清白,那是我老刘家的烈妇!是天大的体面!”
刘老栓唾沫横飞,那神情扭曲得竟然像是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喜讯,老脸上甚至透出点兴奋的油光。
“愣着作甚,拿薄棺,要最薄的,松木的就行!”
他像是怕陈青禾不明白,用力挥舞着枯瘦的手强调,“越薄越好!省料子,懂不懂?要最便宜的!”
烈妇?饿死?最薄的松木棺材?
陈青禾心底冷嘲,给一个新夭亡、等着建牌坊“光耀门楣”的“烈妇”,用的却是最便宜的薄皮棺材?
但她脸上依旧维持着惯有的疏离和平静,只是侧身让开了一点,露出殓房通往前铺的小门:“薄棺都停在前头院子里,现成的有杉木,松木的也有,您这就抬一口去?”
刘老栓见她应承得快,才稍微顺了点气,迈着大步率先往前铺闯,边走边骂骂咧咧的:“钱少不了你的,记我刘氏祠堂的账,年底一块儿算!小寡妇,给我手脚麻利点!”
他越过陈青禾时,袖子里不知道揣着什么硬物,咣当一声磕在了门框上,但他却浑然不在意。
陈青禾跟着走出去,穿过狭窄的、停了几副棺材的前铺,到了院子,果然看到靠西墙码着一溜松木棺材,木料粗糙,漆也薄,透着一股寒酸气。
刘老栓背着手走了过去,伸出穿着布鞋的脚,在一具稍显宽厚点的薄皮棺材壁上“咚咚”踢了两下。
“这个不行!还是太厚!”
他皱着眉,又指向角落最小巧、板材最薄、几乎像个小匣子的那口,“这个!这个还差不多!”
那尺寸,别说个成人,装个半大的孩子都嫌小。
陈青禾默默看着那口铺子里最小的“薄皮匣子”,语气没什么起伏:“刘伯公,这口太小了,怕是不够,刘家嫂子身量……”
“怎么不够?怎么不够!”刘老栓猛地打断她,眼一瞪,嗓门又拔高三分。
“挤一挤怎么了?人都没了还讲究什么身量!蜷着点不就行了?”
“你这小寡妇,心倒是挺大,我刘家都舍得一个烈妇,你倒舍不得几块薄木料?是不是存心抬价?克夫克得棺材铺都开不下去了,还想从死人身上榨刮油水?”
这话说的又毒又损,陈青禾咬了下舌尖,淡淡的铁锈味立马在嘴里弥漫开。
“您说哪去了。”她声音还是平的,听不出怒意,也听不出惧意。
“我这就叫伙计明早给您抬过去,您留个信儿,府上是……”
“哪用得着伙计!”刘老栓极其不耐烦地挥手。
“天亮前叫你家那两个老帮工抬过去!要是误了祠堂吉时,你这铺子也别开了!晦气东西!”
他似乎觉得这样逼迫的力度还不够,猛地转过身。
那张被酒气熏得发黑的老脸,直接凑到陈青禾面前,浑浊的眼珠死死瞪着她,一字一顿地从嘴里挤出更腌臜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