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整个汝宁县城都显得灰蒙蒙的。
一大早,陈青禾带着铺子里两个上了点年纪的帮工,抬着那口刘老栓钦点的、寒酸得不像话的薄皮松木棺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刘家祠堂走去。
年轻的两个伙计回家探亲了,今天下午才能回来,刘老栓要的又急,陈青禾不得已才麻烦两位老人家。
棺材轻飘飘的,两个上了年纪的帮工抬着都嫌分量不够,晃晃悠悠的,薄薄的板子在清晨的寒气里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听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陈青禾走在前面引路,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的眼底下压着一层青黑,那是昨夜几乎没合眼留下来的痕迹。
袖袋里,那块刘老栓扔在地上的碎银子硌着手腕处的皮肤,提醒她那人恶心的嘴脸。
刘氏祠堂门口已经聚了好些人,但大多是刘氏宗族的男丁。
他们三三两两的站着,缩着脖子抄着手,脸上没什么悲伤,倒像在等着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热闹。
几个穿着体面些的族老站在台阶上,刘老栓赫然在列,正唾沫横飞地跟旁边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说着什么。
那老者捻着胡须,频频点头,脸上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神情。
陈青禾认得那山羊胡,是县里有名的“贞节牌坊”申报师,专替各家跑腿,打点文书,疏通关节,为的就是从中坐收渔翁之利。
“来了来了!”有人眼尖,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扫了过来,落在陈青禾和那口寒碜的棺材上。
瞬间鄙夷的、嫌弃的、看笑话的,什么眼神都有,刘老栓更是冷哼一声,下巴抬得老高,仿佛自己施舍了天大的恩惠。
“抬进去,手脚麻利点!别误了吉时!”刘老栓不耐烦地挥手。
祠堂里光线昏暗,一股陈年的香烛纸灰味混着木头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正中央的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草席,上面躺着一个人形,盖着一块洗得发白、边缘都起毛了的粗麻布。
这就是刘家刚“殉节”的新寡媳妇。
两个帮工放下棺材,大气不敢出,垂着手退到门边,陈青禾没理会外面那些目光,径直走到草席旁,蹲下身,她掀开那麻布的一角。
一张极其年轻的脸露了出来,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微微发紫,眼睛紧闭着,睫毛上似乎还凝着一点未干的湿气,头发有些凌乱,模样清秀,只是眉宇间好像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愁苦和恐惧,即使已经死亡了也无法舒展。
陈青禾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便移向她的脖颈。
那里系着一条深色的布带,似乎有勒痕,但被布带粗糙的边缘遮挡着,看的并不真切,她伸出手,轻轻解开布带结扣。
布带滑落,露出底下的皮肤。
陈青禾呼吸猛地顿了一下,她猜的没错,刘家媳妇的死真的有蹊跷。
那脖子上的痕迹,也不像是上吊,更像是淤青?
一片片的,颜色深浅不一,有些地方泛着青紫,有些地方是暗红,分布得毫无规律,像被什么东西反复用力地死掐或者拖拽过。
靠近喉结下方,甚至有一小块破皮,已经结了层薄薄的血痂。
这绝不是一根布带能勒出来的样子。
刘老栓昨天说过,刘家新“寡妇”媳妇是饿死的,可这脖子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
陈青禾目光下意识的扫向草席上这具年轻女尸垂在身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