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玉兰开了又谢,三度春华秋实,檐下的铜铃在风里摇过了一千多个日夜,恍惚间,已是三年。
在济世堂当伙计的三年,左忆已经能熟练辨认柜上的百种药材。
掌柜的姓秦,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脾气随和,见她辨药精准,又会处理些跌打损伤,渐渐把铺子里的琐事都交她打理。左忆白日里抓药、碾粉,晚上就着油灯翻看秦掌柜的旧医书,日子过得平静,像药罐里慢慢熬着的汤,温吞却扎实。
这日午后,铺子里来了个特殊的客人。
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袖口磨出了毛边,脸色蜡黄,捂着肚子蹲在门槛上,额头渗着冷汗。“秦掌柜……救救我……”他声音发颤,手背上布满了细小的红疹。
左忆正在碾石膏,见状放下药杵走过去:“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从昨天开始,上吐下泻,还起了这些疹子……”男人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恐,“我是不是中邪了?”
左忆掀开他的袖口看了看,红疹呈点状分布,边缘泛红,不像是过敏,倒像是某种植物毒素引发的反应。“你昨天吃了什么?”
“就……就喝了碗野菜汤,在城外挖的马齿苋……”
“马齿苋性凉,不至于这样。”左忆皱起眉,“汤里还有别的吗?”
男人想了想,忽然脸色煞白:“好像……好像混了点灰绿色的草,叶子边缘有锯齿,我以为是嫩野菜……”
左忆心里咯噔一下。灰绿色、锯齿叶——是断魂草!陈嬷嬷教她认的第一种毒草,汁液沾皮肤会引发红疹,误食能让人脏腑溃烂。
“秦掌柜,快拿黄连和绿豆来!”左忆扶着男人往内屋走,“再备盆肥皂水,要催吐!”
秦掌柜也慌了神,赶紧去取药材。左忆将男人按在凳上,撬开他的嘴灌肥皂水,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寻常伙计。男人呛得厉害,很快吐了一地,秽物里果然混着些断魂草的碎片。
“还好吐得及时,毒素没完全吸收。”左忆松了口气,将黄连绿豆汤递给他,“喝下去,能解毒。”
男人喝完汤,脸色渐渐缓和,对着左忆连连作揖:“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叫赵二,是城西的菜农,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
左忆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你以后挖野菜当心些,断魂草和马齿苋长得像,别混着采。”
赵二应着,又谢了秦掌柜,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走后,秦掌柜摸着胡须打量左忆:“丫头,你这一手急救的本事,不像是宫里学的那些花架子啊。”
左忆正在收拾呕吐物,闻言动作顿了顿:“以前在宫外,见郎中处理过类似的,记了些法子。”
秦掌柜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这断魂草以前只在山里长,怎么近来城外也有了?前几日东边的王屠户家,也有人误食了,差点没救回来。”
左忆的心沉了沉。断魂草虽毒,却不常见,怎么突然集中出现?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栽种?
夜里关了铺子,左忆翻出那本《洗冤录》,在“植物毒”那一章翻到断魂草的记载:“生于阴湿处,可人工培育,其根碾碎混入肥料,能加速生长……”
人工培育?左忆的指尖在字上划过。谁会特意培育这种毒草?
接下来的几日,济世堂又接连接诊了几个误食断魂草的病人,都是城西的农户,症状大同小异。左忆留意打听,发现他们采野菜的地方都集中在城西的乱葬岗附近——正是陈嬷嬷尸身曾埋过的地方。
她心里隐隐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这日傍晚,左忆收了铺门,刚要上楼梯,就见赵二鬼鬼祟祟地站在街角,见了她赶紧跑过来:“左姑娘,我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