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妆幕的手定住,墨水久悬后凝成细细的一条线,与纸相融间绽放成墨色的圆点。
这几日她的行径被赵熠收入眼中,他看出她并未刻意隐瞒她的做的事情,以至于“去桐市找点好玩儿的”这种鬼话都说得出,在她消失的这三年里,各处的隐秘势力在悄无声息的渗出,赵熠想当然的认为,沈妆幕知道的更多。
心中轰雷炸响的沈妆幕可不这么觉得,她勉强干咽了一口,合作无非利来利往,她能提供给疏密副使什么?
可沈妆幕不想放走这条大鱼。
她故意轻靠在书架前,手中仍旧抄录着名册,道:“赵副使能提供给我什么?”
“朝中近三年的更迭变化,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赵熠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似乎希望从她的动作总判断出什么。
这话沈妆幕是绝对相信的,赵熠三年前还没“漏头”呢,如今官居枢密副使,并且牢牢把握住枢密院大权,一定是极其了解这段时间的朝中动向,顺着风向扶摇直上的。
沈妆幕并不敢什么都跟他说,抄完最后一个名字,她撕下一个小纸片,摊开在掌心,画上了一个三角形,里面简单画了那天她从西玉街头遇到的图案,确保能看出纹路又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后,她向赵熠递过去。
“要想合作,副使先查这个东西吧。”沈妆幕说的玄乎,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赵熠收好纸片,脸上又挂上了他一贯散漫的笑,“郡主放心。”随后他转身而走,腰间的玉佩与他箭袖上的坚硬碰撞,发出“叮啷”的脆响。
“抄完了没?抄完了走吧。”他边走边问。
太阳每次下山前,都要竭尽地散发它最后一丝光亮,这时候,金黄色铺满大地,人们头发丝的空隙里也都裹满了阳光,正是百姓出来逛游得好时候。
渐渐的,余晖隐藏进每一缕尘埃,天色暗下来,又到歇息的时候了。
翌日,鸟儿才站枝头,就着秋日淹漫的冷气,沈妆幕就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这日她装束的简单,头发用两支簪子挽起,穿一身浅色短袍,一只鸟儿绣在她后背,栩栩如生,振翅高飞之状。
乍一看明亮利落,清丽脱俗。除非仔细观察她的眉眼,才能看出两分小女儿家的青涩来。
沈妆幕本以为会重复以往的任务,不停地抄录抄录,没想到才一到大理寺,苗主簿就带着她急急忙忙地向后房赶,道:“您抓紧吧,少卿等您好长一段时间了。”
这话简直说的沈妆幕一头雾水。
他俩冲进后房,就见张皎正放下茶杯径直走向沈妆幕,道:“你随我定案。”
“啊?”大早上被丢了两句话的沈妆幕不可置信的疑惑出声,带着一肚子问号跟在张皎身后,看着少卿大人忙碌饿身影,也没好意思打扰他。
后来,她也没时间打扰张皎了。
大多时候她跟在张皎身后,审案中帮他打打下手,定案中跟着勘验几句,看着大理寺几位老人严肃地分析整个案件,她则需要跑来跑去地送资料。
趁他们分析案情的时候,她会努力跟上他们的思绪,她发现,这些人讲的一些话不仅可以用在定案上,生活中的小事,朝堂中的大事都可以依赖于条条规定。
这样过了十几日,沈妆幕一时收获颇多,也不嫌累了。倒想着有时间去宫里一趟了,这一看就是舅舅下达的指令。
儿时皇帝逼她读书,不论怎么哄骂,沈妆幕一个字也不应,只顾着回边疆阿娘那里。
黄昏时分,大理寺狱。
浑水一滴滴地落在泥土地上,根本发不出响声。
沈妆幕跟着前辈将一位年过七旬的罪犯送过来,这起案子隐瞒了两年之久,作俑者李伯半月前才被抓来大理寺。
不论如何审,他都死咬着嘴绝不松口,怎样都不愿说一句话。
只从表面线索,沈妆幕看不出到底是何原因会让他去杀害一位城门护卫。
老人身份平常,年轻时是一位普通的农民,三年前死去了儿子,她儿媳妇便带着孙子离开了。
沈妆幕着心留意着这个案子,准备让梨初好好查一查。
从牢里出来,她正站在长廊里沉思,阳光不声不响的挪了位置,她满身尽是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