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运,昨天丢了面包店的卡,快饿死了,”秦自留含着药片,咕噜咕噜的声音听起来不辨喜怒,“老总是?”
经纪人习惯了他跳跃的思维:“是男的,不过性别,对你来说应该无伤大雅吧。”
“他叫什么呢?”
“王国良!”
“哇…”秦自留不由自主笑起来,药物在作用,大脑迟钝地思考,舌头麻麻的,“很有时代感呢。”
“老一点丑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咱们图他啥?不就图他的钱吗?就在明天晚上,你可准备好点。”
“拜拜。”经纪人挂掉了电话,他甚至来不及收回自己那句晚安。
他趴在窗户边,伸出细细的手指一点点数着自己的年龄,数了有几分钟,他发现他怎么才二十出头啊,原来他还那么年轻,怪不得公司常常营销什么青春清凉纯白少年感,这些词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让抑郁期的他在会议室感到生理性干呕。
谁能想到他有躁郁症呢?他掩饰还是很好的吧,这八年,他尽力着当个正常人,他保护这张脸,工作,赚钱,他不能停药,他的脑子还不能彻底坏了。
其实躁狂期的他喜欢灯光,舞台和摄像机,他能感到灵魂到躯壳都散发热情的表达欲望。
他会对人们的目光很敏感,只要有人盯着他,不论镜头外还是镜头内,他就会很兴奋,忍不住卖弄自己,做出各种夸张的表情与举动。可能说出来显得很变态,可行家的人们叫它平面的表现力,一种张力。
那时的他总是被人描述成日光下仿佛能灼烧人眼的少年,明眸善睐,气质清澈,那柳目细眉,纤长身型,端的是少年独有的清新与骄矜。
秦自留眷恋这样的自己,自信又行动力十足,云盘账号里几乎收藏了所有自己的照片,上镜的不上镜的,淡妆的浓抹的他都觉得很好。他会眷恋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每一朵花,每一缕风,每一个人。
但抑郁期的他又会为自己曾经的不知廉耻,为自己的谄媚而痛哭,恶心得想吐,要把心啊肝啊都吐出来,累得摊在床上,像一块坏死的组织,他的出租屋里没有纸什么的,海报,电话本,早就在一次次反复中撕没了,反复地用手指删除手机里的数据,关着门他无法与任何人产生联系,包括自己。
王国良并不知道秦自留的病,他甚至没有在意男人失言的前兆,将杯子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用另一个杯子倒了一杯白酒放到他手里,和他碰杯:“当然,你是人,而且是个很厉害的人,你能做到我做不了的事,解决我的烦恼。”
“如果你渴望一场缠绵悱恻的,极度浪漫的,健康的爱情,现在喝了这杯酒就去找王淑碰碰运气吧,她慷慨极了,给你的只会是幸福,希望你的美丽同样抚慰她的灵魂。”
秦自留觉得王淑像是电视里被疯狂推销的一款畅销产品,病人很容易被诱导消费,上头地花冤枉钱,饿肚子长记性,现在他已经可以自动忽视店员诱人的,文质彬彬的话术,比如王国良。
幸福吗……可能是值得人们去期待的东西,可离他似乎有些遥远。他捧着酒杯,认真观察里面的液体,并没有想很多,虽然也无法忍住不想,他在躁狂期获得少有的专注。
他吃药怎么能喝酒呢,他也不爱喝酒,烟是当年他还是男模时染上的,但他也没想去戒,嘘,他私心觉得烟是个不错的玩意。但酒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碰的存在,他清楚自己的酒量,秋季奶奶酿米酒做团子啊,他喝一碗就变得晕晕乎乎,满脸通红,像喝了春药似的。
奶奶总想劝他酒的,她为老不尊,还骗他说什么,他沾了酒后脸像朵桃花似的,人都俊了不少。可他知道人的醉态究竟有多么丑陋。
这杯酒下肚,自己完全要失去意识了吧。
没有人会来阻止,也许是危险的天意,秦自留兴致勃勃地把酒凑到嘴边,眼一闭喝了下去。
这哪是酒!分明是一团烈火,瞬间燃烧了他的神经,血液,四肢,最后连乌亮的发丝都像在冒白烟。
酒精迅速在他的体内蒸发,秦自留的眉头迅速地拧在了一起再舒展开来,他脸烫得厉害,连呼吸都灼人,顺着王国良的指点,他雀跃地走到王淑的房门前,敲门。
秦自留声音轻轻的:“是我,我喝了一点酒。”
王淑打开门,秦自留本来依靠着门,一个不稳就撞到她怀里,把女人撞得趔趄。
“唔!”秦自留惨兮兮地发出闷哼,尾音宛若小羊断奶前的那一声无助啜泣。
王淑垂眼能看到他松松垮垮衬衫里的风景,雪肤,血色,桃花劫一样。他说不定是一个很勇敢的人,可这份勇气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王淑陷入沉思,开口却很温柔:
“你没事吧,能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