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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第1页)

那句“强扭的瓜不甜,但能吃”,是人话吗?反正话是这么个话,吃了再说。

“你别吓我了,我投降。”喻纯阳走到半路,毫无预兆地就在当街哭开了,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向莺语回头,看他垂头用亮晶晶的手背抹泪,不止她看,街上的闲汉都在看。

出门前这位爷还在楼梯口磨叽,非说要换身衣服。结果向莺语一句:“我面子真大。”立马翻脸,死活不换了。就穿着身睡衣趿拉着拖鞋,脖子上还顶着几块红得扎眼的草莓印。

本来多俊多灵一小孔雀,现在一点都不精致了,鸡毛凌乱,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刚从扫黄打非现场拎出来的凄惶劲儿。

向莺语对群众挥手致意,见他还杵在原地,到他身边批评他:“喻公子,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真给你跪了,叫你出来玩,你看他们都笑我们。”

“我答应你和你玩,但以后只能在我工作室玩,我不出来,你让我回去。”

向莺语终于翻白眼了:“小同学你思想很有问题,怎么又尽可能把我引向低级趣味,我就不能绿色,健康,有益一点吗?”

“反正好话歹话都让你说了,”喻纯阳接过她递过来的纸,破罐子破摔,加之他那副刚让人糟蹋完的尊容,让人惋惜,“问你带我去哪里也不说,到时候你把我眼睛一蒙往黑屋里一推我就替你挣钱。”

“我怎么这么聪明啊!”

“是坏好吗。”

向莺语对他的逻辑不敢苟同,胳膊一伸,挟持住他睡衣下的小蛮腰:“常言道不怕人坏,就怕人又蠢又坏,坏不坏的不打紧,蠢才真要命,你会抓重点吗我的爷?”

“我说不过你,就求你有点良心。”天气明媚,阳光灿烂,万里无云,他强撑着某种夜间动物的体面,可小臂忍不住抖,一套脏腑宛如从冷冻库里拿出植入体内,又要被晒化了。

女人歪头觑了他半晌,不知盘算什么。

末了,她唇角一勾微微笑:“我等着到俱乐部玩换夫呢,你不就想我这么说吗,得了,我满足你。我有绿帽癖,怎么着吧。”

两人再无话,一路闷头走,唯有向莺语的手机,偶尔叮叮当当,兀自响得欢。她也不看,只眯着眼,跟欣赏什么世界名画似的瞅着街景。

走了两个小时,搁现代人身上,这运动量堪比十字军打远东。向莺语刚想整两句词为他们的长征画个光辉圆满句号,瞧见喻纯阳正傻愣愣地盯着不远处一个大烟囱,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比看到应许之地的摩西还要脆弱!

操,她一拍脑袋,也是太久没回笠泽,忘记火葬场在这边了。

“啊是这里。”喻纯阳说。

他想起那个浓妆艳抹的男人,把他大伯推进了焚尸炉,还非拉着他在旁边听动静,听完还失望地说:

“喻大这个死人,不是说人被火化的时候会因为身上的筋缩起来哐哐撞炉子吗?”

喻纯阳从八岁由大伯照顾,喻纯阳大伯是个画画的,留长头发,家族基因让他长得也跟个妖孽似的,美艳。

2008年雨夜他领来了一个男人,高如电线杆子,往门口一站,喻纯阳愣是没瞅见大伯在哪。

男人脸上的烟熏妆被雨晕开,发丝漂到发白,毛躁地展示棱角,保姆递给他毛巾,他胡乱擦出一张平庸的脸。

客厅灯光里,绿色大头冠的变色龙从男人衣领里面慢吞吞地爬出来,呆了一会,变成橘黄色。

“这是花花。”

喻纯阳和花花握手。

2008年那八月份,对所有搞金融的来说,都是能写进教科书里的操蛋日子。

上证综指跟拉稀似的狂泻了一个星期,一天跌停的上市公司能凑好几桌麻将;上百家公司吓得连夜停牌装死躲避踩踏事故;连外国卡斯特市场也崩了,直接熔断歇菜。

剥开那些装神弄鬼的专业术语,用最直白的语言翻译一下:所有人的钱,上万亿元,一夜蒸发。

那段晦气的日子,整个社会都在低迷徘徊鬼哭狼嚎摇摆不定。

除了家里多了这么个怪人,大伯的日子倒没啥变化。

彼时喻纯阳十三,刚上初中。每日由家教接送,穿梭于学校与各式艺术家工作室,比米国总统忙——芭蕾、钢琴、画画……这些都是喻纯阳父母的意思,他们不是望子成龙,就是觉得报班儿能减轻他大伯看孩子的负担,好意是好意,他大伯却嗤之以鼻:艺人相轻!

“啧,也不知道便宜谁了。”那男人无意间看到了喻纯阳在床上压腿,说出了两人之间的第二句话。

“谁便宜谁?”喻纯阳挺直了背问。

“阿弥陀佛,总不能是神父,诶,你有朋友吗?”

喻纯阳摇头。

“去交朋友啊,和他们好好玩玩,这世界上最贵的就是青春和青春的体验,像你家这么有钱也买不来。”

男人比大伯年纪还要大,不化浓妆时像邻家叔叔,摇身一变成值得信赖和依靠的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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