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槿调好设备,把卧室的灯关掉:“好吧好吧,我是乖乖女,你是叛逆少女。”
“不过,我觉得你心里还是很叛逆的,从初中开始就是。”
“真的吗?”方木槿很惊讶。
“是啊,你是那种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很有主意,卯着劲、倔得很、要求特别高的人。”
电影音乐渐起,赵新羽不再言语,专注于情节之中。
方木槿却还陷在刚刚的问题里:我的确曾经是。
但是现在不是了。
不再敢期待过上幸福的人生,不再敢说出我一定能考上南城艺术大学的研究生,不再敢说我什么都配得上了。
在她原本的设想里,自己会读研、做讲师、从事艺术创作。
在大学的平台里,以水彩绘画作品出名、受到专家赏识、举办个人画展都会比现在更可实现。
如果现在的她,是研究生毕业、即将成为大学讲师的方木槿,或许在面对郑秋彦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那么仰望他,也不会那么那么贬低自己。
千言万语总结到一块,无非是配不上而已。
现实就是这样。
客观的,冰冷的,坚硬的,不留情面地撞碎所有美好幻梦。
电影还在放映,简和罗切斯特先生在桑菲尔德庄园的树下交谈,瘦小而清秀的少女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情感。
她神色凛然,英式英语的腔调,语速飞快,毫无滞涩。
方木槿记忆中书上的台词和中文字幕同时浮现:
“难道就因为我一贫如洗、默默无闻、长相平庸、个子瘦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真心了?
“我的心灵跟你一样丰富,我的心胸跟你一样充实。
“要是上帝赐予我一点姿色和充足的财富,我本可以让你对我不能自拔,就像现在我对你一样。”*
这段自初中就反复阅读的台词,让方木槿陷入漫长的沉思。
直至电影落幕。
夜已深,赵新羽当仁不让地占了方木槿一半的床,很快就睡了。
方木槿却毫无困意,她侧躺时总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吵得很,只能平躺。
凝望天花板,耳边是好友的均匀的呼吸声。
窗帘的遮光性不好,窗外的光亮透进来,大概是小巷的路灯混着南城的月光。
她索性起身,去了隔壁房间里。
书房很安静。
白天里被她敷衍的问题此刻却显出存在感。
你为什么不画人物画了?你的速写不是很优秀吗?你为什么没有试着研究他呢?
她踮起脚,从书架最上层取下一本水彩封胶本。
这本封胶本她很是珍惜,也被她保护得很好,为了防灰还包了塑料膜。
只是长时间没有翻看,塑料膜上已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慢慢拆下薄膜,打开的第一页,棉浆纸上是个正在擦拭泪水的女孩,她眼眶红红的,神色却不哀愁,反而眼神明亮坚定。
旁边是用画笔写的,娟秀的两个字——“忍冬”。
明月西移,路过她的窗户,屋里的女孩坐在矮脚凳上,乌黑的发丝垂顺下来,映出白瓷般的肌肤,平添寂寥。
翻完了这一本,像是回忆了过去的时光,她自嘲地笑笑:
自己在创作这个绘本故事时,觉得只要再忍过下一个冬天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