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母呆了呆。
“而且你以为被人弹劾是什么坏事吗?要是我真的从头到尾找不到任何错处,所有人都喜欢我,说我各种好话,你觉得陛下能睡得着觉吗?你儿子手里可是有兵权的!”李磐重重地敲了下桌子,“人无完人,不过是花些钱罢了,况且我花的是自己的俸禄和赏赐,又不是贪污来的,怕什么?这点小钱,于我们家是奢侈,于京城那些世家,每年给下人的赏赐都不止这个数!你以为陛下会因为这个就责罚我?”
李母的脸皱成一团:“这……那……”
她这个儿子,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便会有点凶相,她虽然心里觉得当将军的就该有这样的气势,但一旦儿子跟她呛声,她也会有点犯怵。
“那些衣服,既然老吕买回来了,你就收着,要是不喜欢,那就压在箱底不穿。堂堂侯府,退几件衣裳回去像什么样子,你以为这里是西北,人家还会赞你一句‘老夫人真是勤俭持家,以身作则’?”李磐嗤道,“人家要么笑话你穷酸,要么怀疑你在讽刺他们生活奢靡,故作清廉,你选哪个?”
李母讪讪。
她见识有限,其实一直都不能习惯那种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生活。以前在西北的时候,李磐认识的大多是军户,大家关系简单,都直来直往的,后面李磐升了职,上门巴结的人变多了,李磐告诫她不要什么人都见,保不齐哪个就是犬戎的细作,她便也小心谨慎,不敢造次——不过也确实省了很多心,多做多错,李母最喜欢关起门来不见客的日子了,有那个待客的时间,她宁愿在将军府的空地上种菜。
李磐:“对了,陛下赏了一座府邸下来,给咱们当侯府,过几天就能打扫好,娘想不想现在先去看看?”
“算了算了。”李母摆摆手,“我正‘病’着,还是别出门了。那侯府你看过了就行,你比我懂得多,都听你的。”
李磐嘁声:“既然都听我的,那以后我再让老吕添置什么东西,你不许有意见,给你买什么就收什么。”
李母叹了口气:“知道了知道了。”
母子两个大眼瞪小眼片刻,李母忽然往前探了探脖子,期期艾艾地道:“那个,石头啊,娘问个事,你别生气。就是……你这几天常常在京城里走动,结识了不少京官,可有……可有看中哪家的女子啊?”
李磐抱着胳膊,倚在墙边,似笑非笑道:“娘也知道儿子是与京官喝酒,不是与京官家的女儿喝酒啊。”
“你都二十八了,要是成亲早,说不定再过几年连孙子都能抱上了……以前你总说什么仗没打完,没心思娶妻,现在仗打完了,你总得考虑考虑这事儿了吧!”李母道,“娘也不是要逼你马上娶个妻子,但是你心里得惦记这事儿啊。要是看到合适的,那就娶了吧!”
李磐反问:“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媳妇?”
李母一噎:“这个……这个……”
“你也说不出来吧。”李磐哼笑一声,“我要是娶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你肯定觉得浪费了我这个侯爷的身份;我要是娶个千金大小姐,你难道这时候就不担心人家嫌弃你大字不识一个了?那些贵夫人的宴,几个时辰的事而已,你都不敢去赴,要跟你捆绑大半辈子的儿媳妇倒是上赶着找。天上下雪了,人家在窗前吟诗作对,你来一句白面要是也有这么大就好了,人家不嫌你粗鄙,那都是人家心善了。”
李母惭愧地低下了头:“……”
李磐又道:“娘抚养我不易,按理来说我不该顶撞,但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丑话我一定得说在前头。人不能既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什么认字、什么赴宴,娘你要实在觉得不自在,不干也行,但你就别想着娶什么千金大小姐当儿媳妇,那不是你能驾驭的,何况你儿子我也没那个耐心伺候。我也不是觉得有你这样的娘丢脸,才让你去做那些事情,实在是你不做那些,你就没法在京城过得顺心。你能适应则适应,适应不了,那咱们还不如回西北去。”
李母顿时一惊:“怎么还回西北呢?京城这么好,肯定是住在京城啊!”
李磐:“你成天待在家里都不出门,到底哪儿看出来京城好了?京城的月亮比西北的月亮圆?”
李母不吭声了。
李磐:“广平郡公邀咱们去参加他母亲的寿宴,那里人多口杂的,料想你也应付不来,我自己去即可。改天我再去问问人,哪里能买到伶俐的丫头,最好是伺候过那些贵夫人的,也省得你两眼一抹黑,连门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