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上午,确定身体完全恢复后,乔佳欣出院了。
连绵了十来天的雨终于停了,从云里探出头的太阳,再次带来了属于夏天的暖意。
来接乔佳欣回家的,只有姥姥一个人,舅舅和舅妈,一个都没来。
她说舅舅们先前一直忙着姥爷的丧礼,积攒了好多的工作要忙,等过两天会再来家里看她。
担心乔佳欣身体没恢复完全,她特意接来了一辆三轮车,车上铺了一层褥子,里面还放着两颗出门前刚煮的鸡蛋。
看着姥姥肩上搭着的那条白毛巾,乔佳欣没有上车,而是提议说:“我推着车,咱走回去吧。”
“借都借来了,还费劲儿推干啥?”姥姥拿起毛巾掸了掸车座,一边说一边把她扶到了车上,“你这身体还没好力量,快上去吧,总共也没几步远,一晌的功夫咱就到家了。”
姥姥的语气不似以往那般轻柔,字里行间透着几分硬气,像是要证明,即使家里没有姥爷,她也能担起家里的梁。
乔佳欣拗不过姥姥,只好像小时候那样,盘起腿乖乖地坐在车上,她特意往前坐了些,挨着姥姥,这样姥姥在蹬的时候就可以省点力。
回去的路上,姥姥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踩着脚蹬子。
三轮车的支架有些锈了,总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看着姥姥的背影,乔佳欣的脑海里浮现出更多关于她和姥爷的记忆。
刘淑琴,好像已经很久没人这么称呼过姥姥了。
即使是住了十来年的邻居,也只称呼她乔奶奶。
在她十九岁那年,嫁进了乔家。
从此,刘淑琴和乔文生写在了同一页纸上。
和大部分传统的家庭一样,乔家也是男主外、女主内。
姥姥的性格很温和,无论跟谁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姥爷则是个强硬的,任谁也别想欺负自家的人。
两人婚姻四十余载,她一共为乔家生下了五个孩子:
大女儿乔凤来,二儿子乔望东、三儿子乔望西、四儿子乔望南、小儿子乔望北。
在那个贫苦的年代,养大一个孩子不是容易的事。可她不仅把五个孩子都拉扯大了,还把他们全部教育成才,这是她能得意一辈子的骄傲。
只可惜,十六年前,大女儿和女婿因公殉职,从那以后,她便只剩下了四个孩子。
一晃又过去了十几年,四个孩子都组建起各自的家庭,她也有了好几个孙子,可她和乔老爷子最疼的还是乔佳欣,这个由他们亲手养大的“外”孙女。
啪嗒。
打开家门时,屋里有一股线香的味道。
曾经习惯坐在厨房门口抽烟的姥爷,此时已经被安放在那只黑色的盒子里,和他几年前拍的照片一起,静静地摆放在案上。
骨灰盒原本几天前就该埋进祖坟,可是他们从村里搬来市里许多年,早就忘了村里安葬的习俗,于是就暂放在家里,商量着等过段时间,兄弟们再去村里问问安葬的流程。
将脖子上的毛巾取下,擦了擦案上掉落的香灰,刘淑琴按捺着情绪,淡淡地对她说道:“去给恁姥爷磕个头吧。”
看向案上的那张相片,乔佳欣“扑通”一声跪在了跟前。
“姥爷!孙女不孝,孙女来晚了……”
记忆里,姥爷乔文生虽不如刘淑琴那般和蔼,可对她的爱却一点不比姥姥的少。
他会用草条折蚂蚱给她当玩具,会教她骑自行车、推铁圈,还会教她炒菜做饭……在她的印象里,姥爷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孙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