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船稳稳停靠在京城码头,熟悉的喧嚣气息扑面而来,与苏州的温婉平和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属于权力中心的利落与紧迫感。一行人下得船来,自有各家的仆役上前接过行李。
云瑶从行囊中取出那根用细绳小心系好、已然彻底干枯却形态犹存的柳枝,递给许梦君,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许姐姐,劳烦你将此物转交梦安公子。云瑶幸不辱命。”
许梦君接过柳枝,在指尖捻了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打趣道:“不过一根枯枝,倒难为云妹妹这般心心念念。放心,定为你带到。”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母亲近日似有提及,今科乡试,她对你颇有期待。”
云瑶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敢表露太多,只恭敬道:“多谢太傅大人垂青,云瑶定当竭尽全力。”
与许梦君、李心缇告别后,云瑶拎着给楚清墨买的碧螺春和一些苏州小点心,独自一人向着那间熟悉的小屋走去。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药香和皂角清香的气息涌入鼻端。楚清墨正背对着门口,踮着脚费力地擦拭着书架顶层的灰尘,听到动静,猛地回过头。
一月不见,他似乎清减了些,下巴更尖了,但气色却比云瑶离家时要好上许多,眉眼间的郁气也散去了不少。看到云瑶,他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他慌忙放下抹布,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脸颊微微泛红,嘴唇动了动,却没立刻说出话来。
云瑶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那点因离别和之前争吵而产生的隔阂,瞬间消融殆尽。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上前,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温柔:“我回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钥匙般打开了某种开关。楚清墨眼圈微微一红,低下头,小声应道:“嗯……回来就好。”他上前接过云瑶手中的行李,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云瑶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一般,迅速分开,却又忍不住相视一笑。空气中弥漫着羞涩与甜蜜。
“路上可还顺利?苏州……好玩吗?”楚清墨一边将碧螺春和小点心仔细放好,一边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还好。”云瑶简略地回答,自动略过了画舫诗会、花朝选魁以及码头离别那些复杂的人和事,只挑了些风景见闻和请教大儒的收获说给他听,最后拿出那包碧螺春,“喏,你要的茶。”
楚清墨接过茶叶,捧在手里,像是捧着什么珍宝,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谢谢妻主。”他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带着歉意,“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乱发脾气,更不该撕你的书……你走后,我后悔了很久。”
“都过去了。”云瑶摇摇头,伸手轻轻拂去他肩头落下的一点灰尘,“以后……我们都好好的。”
“嗯!”楚清墨重重点头,眼中氤氲着水光,却笑得无比明亮。
这一夜,简单的饭菜也吃得有滋有味,彼此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充满了无声的交流。饭后,楚清墨洗碗时,云瑶从背后抱住他,啃咬他的耳朵,楚清墨浑身一酥,碗不小心摔到地上碎了,楚清墨瞪她一眼。
“明天再收拾吧。”云瑶将楚清墨翻过身来,亲吻着他的嘴唇,楚清墨说不出话,只点点头,吻着吻着将他抱到灶台上。转而剥开洋葱表皮,从上到下抚摸着胡萝卜,似乎在想从那里下刀。
烛光下,两人身影交缠,直到深夜方才停歇。
然而,温馨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乡试的阴影便再次笼罩下来。随着考期日益临近,云瑶虽经太傅指点、苏州之行后又颇有进益,但上一次名落孙山的经历如同梦魇,让她不敢有丝毫松懈,日夜苦读,神色间难免带上了疲惫和焦虑。
楚清墨将她的辛苦和不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自知在学问上帮不了她什么,便想方设法在生活上照顾得更加无微不至,变着花样做她爱吃的菜,夜里总是默默陪读到很晚,为她添茶倒水,披上外衣。
但这似乎还不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楚清墨。他想起自己罪臣之子的身份,想起那渺茫的平反希望,似乎全都系于云瑶此次科考之上。他害怕再次失望,害怕看到云瑶黯然神伤的模样,更害怕那个看不到希望的未来。
焦虑之下,他竟也开始求神拜佛。他偷偷去了京城香火最盛的文昌帝君庙,用平日里省吃俭用攒下的钱买了最好的香烛,虔诚跪拜,默默祈求帝君保佑云瑶文思泉涌,高中举人。他甚至辗转打听到一位据说颇灵验的瞎眼卜者,求人为云瑶用古老的蓍草占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