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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香苦读（第1页）

自太傅默许了许梦安的心思，且云瑶自己也因那日的拥抱和告白而心绪纷乱后，许梦安来往藏书楼便更加勤勉，言行间也不再收敛，以探讨学问为名，行关怀体贴之实。

他不再仅仅送些精巧的点心，而是时常带来各种名贵的补品——长白山的参片、滋补的血燕、安神的灵芝茶……甚至还特意寻来宫中御用的方子，配了提神醒脑的极品龙涎香，亲自为云瑶在书房点燃。那清幽冷冽的香气弥漫开来，确能让人心神宁静，思维敏锐。

“云姐姐，读书费神，这些参片你含在口中，最是补气。”许梦安将一盒包装精美的参片轻轻放在云瑶案头，语气温柔得体，既不显得过分亲昵，又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关切。

云瑶看着那些价值不菲的物事，心中十分感激，她轻声道了谢。

许梦安便抿唇一笑，眸光流转，不再多扰，翩然离去。他知道，有些种子，一旦种下，只需静待花开。他的好，要一点点渗透，不能急于一时。

夜深人静，云家的窗户总是最后一户暗下去的。云瑶埋首于书山卷海之中，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楚清墨承担着照顾云瑶起居的责任，临近考期他做得比以往更加尽心尽力。

这夜，云瑶又读书至深夜，腹中饥饿，手下意识地往旁边摸索，习惯性地以为会有楚清墨备好的点心。摸到一块微凉软糯的糯米糕，她想也没想蘸了一下糖浆便拿起来送入口中，眼睛还死死盯着书上的经义注解。

刚嚼了两下，旁边突然伸过一只手，温和却坚定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云瑶一愣，茫然抬头，只见楚清墨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眉头微蹙，眼中带着无奈又心疼的笑意。

“妻主，”他低声提醒，声音有些沙哑，“您沾到墨了。”

云瑶这才回过神，低头一看，自己手里拿着的半块糯米糕，边缘赫然沾着一团漆黑的墨迹！再咂咂嘴，果然尝到一股苦涩的墨味。她竟浑然不觉，差点就把沾满墨汁的糕点全部吃下去了！

“噗——”楚清墨看着她呆愣的模样，一时没忍住，竟轻笑出声。但那笑声很快便戛然而止，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更深的心疼。他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快漱漱口。”

云瑶尴尬地漱了口，看着楚清墨熟练地收拾掉被她弄脏的糕点和书案，灯光下他低垂的眉眼显得格外温顺，却也格外脆弱。她心中蓦地一酸，低声道：“辛苦你了，清墨。”

楚清墨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只轻声道：“妻主刻苦用功是好事，但也需爱惜身子。若是饿了下回唤奴家一声便是，莫要再……这般马虎了。”语气里是纯粹的关切。

自那日后，楚清墨便不再只是按时送点心。每到云瑶夜读时分，他便默默搬个小凳，坐在离书案不远不近的角落里，就着那盏昏暗的油灯，安静地做着绣活。手边永远备着一壶热茶和几样精致的点心。

他不会轻易出声打扰，但每当云瑶伸手去摸茶杯，总能触到温度恰好的茶水；每当她略显疲惫地揉捏眉心时，一盘精致的点心便会无声地推到她手边；而每当她墨汁将尽时，总会发现砚台不知何时已被重新注上了清水，楚清墨在旁研墨。

他甚至细心观察，发现云瑶思考时习惯性会用手指敲击桌面，若是节奏变快变得焦躁，他便知她遇到了难题，便会将灯芯挑得更亮一些，或者起身为她续上一杯更浓的茶。

云瑶全副心神都在书本上，经常对此浑然不觉，只觉得夜读变得顺畅了许多。但偶尔从繁重的思考中短暂抽离，抬眼看到灯光下那个安静低头、专注于手中针线的侧影，听到那极细微的、针线穿过布料的沙沙声，心中便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宁。

他不再抱怨腰酸背痛，只是用这种沉默的方式，陪伴着她，支撑着她。

寒来暑往，半年的光阴在紧张的备考中转瞬即逝。终于到了会试之期。

贡院之外，气氛比之乡试更加肃穆凝重。天下英才汇聚于此，只为争夺那寥寥数百个进士名额。云瑶、许梦君、李心缇三人再次齐聚。

许梦君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世家女风范，似乎成败早已了然于胸。李心缇经过苏州之行后，似乎也沉稳了些许，但眼神中仍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云妹妹，放松些，以你的才学，定然高中。”许梦君笑着鼓励道，目光却意有所指地扫过不远处许家马车——许梦安正偷偷掀开车帘一角，紧张又期待地望着这边。

李心缇也拍拍云瑶的肩膀：“就是！咱们三人定要一同上榜，日后也好同朝为官，互相照应！”

云瑶深吸一口气，将家中那盏温暖的灯和眼前友人的鼓励都化作力量，重重点头：“承二位吉言，我们考场见真章！”

沉重的贡院大门再次开启，经过更加严格的搜检，云瑶步入了那决定命运的号舍。这一次，她心无旁骛，所有杂念都被摒除在外。当考题发下，她审题良久，嘴角渐渐浮起一丝沉稳的笑意。

胸中有丘壑，笔下自有乾坤。这半年的磨砺、太傅的指点、甚至那些痛苦的情感纠葛，都化为了她文章的深度与力量。她下笔如有神助，文思泉涌，字字珠玑，将经世济国的抱负与深刻洞见倾注于笔端。

三场考试结束，走出贡院时，云瑶虽面色疲惫，但眼神清亮，带着一种尽人事后的坦然与平静。

等待放榜的日子依旧煎熬。但这一次，云瑶心中多了几分底气。

黄榜张贴那日，万人空巷。云瑶没有挤上前去，只是站在远处，静静等待着。楚清墨远远地跟在人群后面，手心全是冷汗，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忽然，前方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紧接着，便有报喜的差役高声喊着名字、名次，骑着快马四散而去。

很快，一骑快马朝着云瑶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差役嘹亮的声音穿透喧嚣：

“恭喜京城云瑶云小姐高中甲辰科会试第二十八名贡士！”

中了！果然中了！

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云瑶淹没！她猛地攥紧了拳头，眼眶发热，几乎要落下泪来！所有的辛苦、隐忍、牺牲，在这一刻仿佛都有了回报！

人群中的楚清墨听到那声报喜，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连忙扶住身边的墙壁，泪水汹涌而出，却是喜悦的泪水。她做到了！她终于做到了！他的牺牲，没有白费！

远处的许家马车上，许梦安更是喜极而泣，紧紧抓住身旁小厮的手：“中了！她中了！母亲答应了的……母亲答应了的！”

云瑶的名字，终于正式写入贡士金榜，获得了参加殿试的资格，真正一只脚踏入了仕途的门槛。一条更加广阔的道路，在她面前铺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