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肉切得整齐,色泽红亮,汤汁浓稠,边缘还冒着热气。他目光轻敛,喉结微动,不动声色地吞了口唾沫,他今日确实未曾好好用过一顿饭,肚中早已空落。
他不愿表现得太过,随手夹了一筷子牛肉入口,咀嚼得不紧不慢,神色未变。姜辞也低头拾起筷子,与他并肩而坐,动作不紧不慢,自有一份温柔从容。
她轻声问:“如何?味道可还行?”
姬阳眼神未动,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马马虎虎,不如我母亲院里的小灶。”
姜辞闻言只是点点头,语气平稳:“那我回头如实告诉晚娘,让她改进。这几日她一直在琢磨新菜谱,我尝不出味儿来,明日,只好也烦请都督帮我试一试。”
她声音不高不低,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姬阳夹菜的手忽地一顿,转头盯着她,忽然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语气森森:“你不会,想用此给我慢慢下药,好找机会毒死我吧?”
姜辞微怔,旋即连连摇头,抬眸认真道:“怎么可能。晚娘这些菜本是为我准备的,我从小挑嘴,她就常换着法子做些新鲜的吃食。现在我病着,她怕我吃不惯,才一日三样地试味儿。”
“若都督觉得不妥,那就请大哥或阿梵来帮我试菜也成。”
此言一出,姬阳眉眼轻动。
他沉默片刻,忽地哼了一声:“你倒是会借人。”
话锋一转,他端起碗,语气依旧淡漠,却无比清晰地说道:“不用找他们,我走南闯北多年,吃遍南北风味,比谁舌头都灵。”
姜辞轻轻“嗯”了一声,继续用膳,垂着眼帘,嘴角却不由自主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饭毕,姬阳放下碗筷,未再多言,转身拂袖往书房而去。
待他走后,晚娘与银霜自一旁走过来,晚娘笑得眼角起了细纹,悄声说道:“姑娘果然是厉害。都督要面子不愿开口,您这法子,就正好给他递了个台阶。”
银霜亦低声附和:“而且递得刚刚好,还不显刻意,他下回再不来,也说不过去了。”
姜辞没应声,只是轻轻拨了拨碗中菜叶,神情淡淡。
次日巳时,阳光尚未高悬,姬阳却频频抬眸望向窗外,指尖不经意地敲着案角,眼神分明有些游神。
屋内,陆临川正与副将汇报治水事宜,说到宁陵堤坝的调度部署时,见姬阳神色愈发心不在焉,索性停了下来,挑眉笑问:“主公,既然心思已飞,不若我们移步茶楼,边吃边议?”
姬阳回神,淡淡道:“你们去,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罢起身披袍,转身就往外走,动作干脆利落,步伐颇急。
陆临川目送他背影,轻摇白骨折扇,斜睨了副将一眼:“此事……必有蹊跷。”
副将低声道:“虽说今日所议不过是旧事续商,但主公向来不急于返府,往常都要在督军署拖到夜申才走人,今日这般迫不及待……”
陆临川将扇一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你替我去找曹工说清图纸细节,我亲自走一趟。”
而此时,东阳侯府内,庭中光色正好,微风掠过。
姬阳跨入院门时,小厨房那头炊烟袅袅,淡淡香气随风而至,他走了过去。
正听得厨房中传来姜辞柔润的嗓音:“这鸡汤我熬了两个时辰,加些酸果进去,肉质更酥烂了些,味道也更清爽。”
晚娘在一旁应道:“姑娘手巧,头一回做这汤就成了。”
姜辞笑了笑,舀了一勺送至唇边,轻轻一抿,眼睛一亮:“嗯,汤汁浓而不腻,正是这个味儿。”
“那我就把这几样先端出去。”晚娘说着端起盘子。
话音未落,姬阳已敏捷地闪到回廊后,藏身于一侧暗影中。
他从窗棂缝隙望去,只见姜辞挽着发,围着杏色围裙,衣袖高挽,正俯身取汤,一副温婉模样,眉眼沉静而安然。
他目光微顿,神情有一瞬怔愣,却很快冷笑一声,垂眸低语道:
“什么味觉不灵,什么风寒,不过是套路话罢了。”
“还不是因为仰慕于我,想博我同情,找个借口与我共度些许光景。”
姬阳自后院小门悄然离去,兜了一圈,才装作若无其事地从东阳侯府正门缓步而入。
这时院中,晚娘正低头铺着饭桌,忙得正紧,未曾察觉他的身影。
姬阳故意轻咳一声。
晚娘这才抬头,一见他,连忙上前行礼:“都督回来了。今日姑娘还特意备了几样新菜,说是想请您试试味。不知都督可有空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