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台深夜的小巷仿佛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将方才街头的喧嚣与刺目的闪光灯彻底隔绝。只有远处模糊的车流声和头顶一线狭窄天空漏下的微弱星光,勾勒出彼此呼吸的轮廓。
结弦推着自行车的手依旧有些紧绷,指节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白。叶冉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方才adrenaline飙升带来的心跳过速尚未完全平复,指尖残留着他训练服布料粗糙的触感和…他手背冰凉的瞬间碰触。
“あの…”结弦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她,眼神在阴影里显得格外认真,“…大丈夫か?本当に。無理しなくていいよ。”(…真的没事吗?不用勉强。)
他在确认她的状态。即使自己刚才也明显紧张了。
叶冉摇摇头,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大丈夫。むしろ…”她顿了顿,找了个词,“…刺激的だった。”(没事。倒不如说…挺刺激的。)
结弦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她这个形容逗乐了,嘴角微微弯起,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刺激的、か…それもそうだな。”(刺激的么…倒也没错。)
气氛缓和了些。他推着车,继续往小巷深处走,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ご飯のところは…あそこよりはずっと静かだ。少しくだけた店だけど、味は保証する。”(吃饭的地方…比那里要安静得多。虽然是家比较随意的店,但味道我保证。)
“うん。”叶冉点头。现在就算他说要去吃便利店饭团,她大概也不会反对。
小巷尽头豁然开朗,是一家看起来很有年头的小店,暖黄的灯光从毛玻璃窗里透出来,门帘旧旧的,写着“おでんつるや”(关东煮鹤屋)。食物的香气隐隐飘出,是温暖踏实的那种味道。
结弦熟练地把自行车靠在店外墙边,撩开门帘:“お邪魔します。”(打扰了。)
店里很小,只有一排吧台座,零星坐着几位下班后的食客。老板是个围着白色围裙、头发花白的老人,看到结弦,脸上露出熟稔的笑容:“おう、結弦か。久しぶりだな。”(哦,是结弦啊。好久不见了。)
“ご無沙汰しています。”结弦礼貌地点头,侧身让叶冉先进,(好久不见。)
老板的目光落到叶冉身上,了然地笑了笑,没多问,只是指了指吧台空位:“あいていたぞ。何にする?”(有空位。吃点什么?)
两人在吧台最里的空位坐下。空间狭小,胳膊偶尔会碰到一起。叶冉下意识地想挪开一点,结弦却似乎毫无所觉,正专注地看着墙上手写的菜单。
“ゆかり、おでんは平気か?あ、でも生姜焼き定食も美味しいんだ…えっと…”(由香里,关东煮可以吗?啊,但是生姜烧肉定食也很好吃…那个…)他有点选择困难似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思考一个重大决策。
看着他这副认真的样子,叶冉心里那点不自在忽然散了:“おでんがいいです。結弦のおすすめで。”(关东煮就好。结弦你推荐吧。)
“そうか。”他像是松了口气,然后转向老板,流利地点了几样,“大根、卵、巾着、こんにゃく、それと…ちくわぶも一つ。”(萝卜、鸡蛋、豆腐包、魔芋丝,还有…竹轮卷也要一个。)
他点单的语气非常自然,甚至带着点回到熟悉地方的放松。
热腾腾的关东煮很快端上来,汤汁清澈,食材炖得恰到好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いただきます。”两人同时说道。
结弦先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汤,吹了吹,小心地喝下,满足地眯了下眼:“ああ、やっぱりここだ。”然后他很自然地将自己碗里的那颗完美的溏心蛋用勺子分成两半,将一半拨到了叶冉的碗里,“ゆかり、これ、ぜひ食べて。ここのは絶品だ。”(啊,果然还是这里。由香里,这个,一定要吃。这里的绝对是极品。)
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叶冉看着碗里多出来的半颗溏心蛋,愣了一下:“ありがとう…”
“遠慮するな。”他说着,自己咬了一口豆腐包,汤汁微微溅出,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抽纸巾,(别客气。)
小店里的电视正播放着晚间体育新闻,声音不大。恰好放到北京冬奥会的回顾片段,主持人正用激昂的语调说着:“…史上最年少での金メダル獲得、葉冉選手の快挙は…”(…史上最年轻金牌获得者的壮举,叶冉选手的…)
叶冉的动作顿住了,下意识地低下头。
结弦也看到了屏幕。他沉默地嚼着食物,然后忽然伸出手,拿过吧台上的遥控器,啪嗒一声,把电视关了。
店内瞬间只剩下食客的低语和灶台上咕嘟咕嘟的炖煮声。
老板疑惑地看过来。
“ちょっと…うるさくて。”结弦对老板抱歉地笑了笑,轻声解释了一句,(有点…吵。)
他没有看叶冉,只是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炖得透明的萝卜,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叶冉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专注吃着萝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他注意到了。注意到了她那一瞬间的不自在,然后用最不着痕迹的方式,替她隔开了那些过于沉重的过往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