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湜彧接过使女递来的冷帕子,犹豫间想起太医的叮嘱,还是给发热昏厥中的病号擦了擦脸。
除夕夜里他没吃一口东西,既已奔波整日肚里无物挨不住,于是叫来膳房备下易克化的山药石斛养润粥,配了几种小菜这便又忙起了私事。
她迟迟不醒,难得少了隔阂。阎湜彧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又将目光重新投进文书里,只是看了一会儿就又神思走远,盯着她心下无物。
贴身的小厮沈轲走进来低声汇报,“世子,表小姐的丫头找来了,说是叫珈蓝,可还理会?”
他自恃陪伴主子时间长,自己老子娘正是国公夫人房里的陪嫁,还曾奶过主子爷一段儿自是人前得脸儿。
心下惦念着世子冷情冷性不与女眷往来,连自己同胞妹妹尚且没脸儿,何况是外八道的表小姐呢?
虽说他是询问,实则早就遣人撵了找来的珈蓝,直说不在。现下那冒失的使女正赖着不肯走,靠着门房候着。
“那便叫进来,夜里凉下了雪,风铃居远在南苑,这个丫头都快冻僵了吧,叫她进来烤烤火。”
阎湜彧没来由地松了口,倒是叫沈轲一时骑虎难下,好在跟着多少学了点儿,赶忙去找补。
珈蓝裹着厚冬衣,进来时肩上、发上多少落雪,她有些难堪地扒着门缝往里瞧,确实瞧见了自家小姐,这才忙不迭地进去。
房里进了别人,阎湜彧多少冷了脸,看着这个呆傻的丫头浑然不顾湿冷,就要把冷气带进来,他顿时黑着脸训斥,“小心给你主子带了病,她常年不好,多少是你的功劳!”
这般挤兑的不满叫听的人多少不顺,珈蓝虽然怕他,但好歹知道自己不是他们家的奴才。
便也鼓起勇气说:“平日月银不曾按时发放,小姐还得顾着给我,自然是没有多余的银子猫儿冬了!我是个不才的呆鹅,却不瞧府上有好人了!”
阎湜彧听了这话没有不恼怒的,他惯常觉得就是这群不一条心的奴才们带坏了她,畅畅在她耳边说些没来由的是非,将她的心从这家中摘了出去。
故而很是生气地吓唬她,“奴颜婢膝的家伙遑论主家的不是?我问你,太太执掌中馈多年何曾出过这等小事?是你这下贱的奴才馋懒奸邪,在主子面前挑事非吧。”
珈蓝被说的又怕又气,现下了明白了小姐忍而不发的缘由。
但还是忍着泪说,“夫人若是给了,难道还叫小姐穿旧衣过年不成?我们日子过得紧缩,就是药渣子都要捡些能用的留着,以备下次生病。平日里还好,只是过冬的炭火何曾给好的,都是挑了剩下的灶下炭,膳房里都不用!”
她越说越气,平日里被小姐惯坏了,没经过这些主子的挫气受,倒要把心中的委屈说尽了。
“小姐说寄人篱下不给自己找不痛快受,挨到自己长大,就要了老爷太太留的东西,回我们幽州老家去,不同你们受这嫌弃了。”
“本非我家,我也不是你家的使唤丫头,就是轰走我也是我们家小姐发话,不与你说道,我也不怕你!”
珈蓝的哭声就像魔音催得瞿幼璇不安稳,她刚醒来就瞧见气势要打人阎湜彧和哭得花了脸的珈蓝。
顾不着自己了,她赶忙光脚下床,像个母鸡一般将珈蓝护在身后,看得阎湜彧是一阵头疼。
“表哥有什么气没有给我丫头使的道理。珈蓝有错也是我去示下,不劳烦表兄越俎代庖了。”
她的话活像是没良心的死鬼,分毫不讲骨肉亲情,只一为隐去她房里丫头的不是,叫他颇为心寒。
阎湜彧满是威慑的冷脸再难维系,他忍不住抬手扶额,软声劝道:“这样挑拨是非的丫头你留着何用?你可知道她字字句句都对太太不满,对这个家不满?”
瞿幼璇知晓珈蓝的品行,现下大概有了底,便也不怕把这没脸挑开了说,“挑拨是非?这是我的丫头,表哥的意思是我对舅母不满,对府上不满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就是我的意思。”
阎湜彧一愣,他不可置信地看她,见她言之凿凿,心中的自信竟然撇去一半儿。
他再难怀疑,自己母亲是否真的有此行径。
瞿幼璇抿着唇,再看到珈蓝一脸委屈巴巴地,身上却没有被打的痕迹后,这才说:“这里不是我家,做客人的没有长久逗留的道理。”
“我本就是老太太叫来的,现在她老人家去了,我也该回了。两家人闹得不好,说出去招人耻笑,不如表哥把该我得要回来,不该我的,我自是不会带去,现下算好,以后也免得争端了。”
她心中窝火,不愿同他过分说话。
见他不回复也就知道答案了,愤愤地说:“这么些年,老太太给的我就当是吃了用了,不再追索。可我父母留给我的,没有道理不归还。从前老太太替我看管,现在我大了,没有再叫舅母存着的道理。是我的,我一分不落地讨,不是我的,自然秋毫无犯。”
阎湜彧扯过她的手,不顾珈蓝的阻拦,直接推着她坐回床上。
“你怕是病疯魔了,我自然不同你计较,病好后咱们再算旧账。”
之见他扯了被子压住她,待她不反抗了便拿着文书们大步而去,一身戾气看上去是要算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