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是什么性子,荧蝉是什么性子,不会有人比苍山院的人更清楚。沈麟从前总觉得荧蝉心思重,可她心思再重,也不曾出手伤人。
泪如雨下,也不曾诬一人清白。
她人如其名,带着一身的本事,一身的玲珑心思,在府里藏了十几年。
经过这些无声的日夜,在那些个无法言说的梦里,他确实无法再将荧蝉当做映禾云早一类的婢女。
沈麟不言,荧蝉不语。
两个人不知道在犯什么倔,仿佛对峙一般,谁也不曾先开口。
荧蝉低着头,白嫩的脖颈上有两三道凝出细小血痂的伤口。
月色寒凉,沈麟临窗而坐,背后是寒天冷月,眼前是如花美眷。
他朝她伸了手。
带着凉水寒意的指腹按在她眼尾的红痕上,痛感传来,湿热的泪沾湿了他的手指。
“委屈?”沈麟问。
荧蝉察觉到沈麟态度的松动,立即一下一下的点头,小心感受着沈麟在她面上的片刻停留,眷恋的蹭蹭他的手指。
“为何不躲?”
他的手未收,长久的停留在荧蝉面颊上,荧蝉忍着疼,往前膝行两步,行至他身前,仰着头看他,终于有了一丝丝告状的味道:“初时不曾发觉,以为站得住,后来钱姑娘整个人撞过来……奴便跟着一起倒了。”
“她说过什么?”
荧蝉的眼神一瞬不瞬盯着沈麟,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清澈见底,留恋的细细扫过沈麟的眉眼,他脸上的每一处轮廓,仿佛今天就是最后一面,她在竭力记住他脸上的每个细节。
“钱姑娘说,她与奴赌,赌世子知晓真相,仍旧会为了她而处置奴婢。”
沈麟冷笑着靠坐回去,眼如霜刀:“你信了?”
上扬的语调,讥讽着荧蝉的天真。
荧蝉摇摇头,乖的像只主动收敛利爪的狸奴:“疼。”
“瓷片很多,有些会卡在肉里,有些划破了皮肉,初时不疼,过后每走一步,便要痛一下。”
“奴婢走得慢,到路边时,奴婢一直在等,等世子回头,只要世子肯看荧蝉一眼,荧蝉便不怕。”
但沈麟没有回头,所以她才会跪。
她没有得到过沈麟的偏爱,会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屋子里安静的很,蜡烛忽然噗嗤爆了一声烛花,荧蝉注视着沈麟垂在塌边的一只手,长久的凝视。
直到那只带有许多茧子的手沾上药膏,犹豫着要不要落在她脸上。
她轻快的直起身子,胆大包天的闭上眼吻上那截她见过无数次的指骨。
和沈麟一样,凉的厉害。
恍惚之间,沈麟仿佛听见窗外的风铃幽幽响过一声。
梦里的场景与现实重叠,身前的人也没有狐尾兽耳,她肉体凡胎,会疼会闹。
药膏抹上红痕的刹那,沈麟的怒气无影无踪,唇角不知何时勾起一抹自己都不知晓的笑。
“坐好,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