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这郗太常做官做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退仕了?”
“你不知道,郗太常前不久死了独孙,一夜白头,唉……人生祸兮旦福,真是无常。”
赢秀一身黑衣,独自坐在铜雀台的屋檐上,鸱鸮蹲在他肩上,一人一鸟静静听着底下传来的动静。
他对郗太常那个老头子没什么印象,只知道他很是溺爱郗谙。
郗谙无端端落水死了,他却没什么动静,这里头一看便有蹊跷。
远远的,一群人簇拥着郗太常登台,其中便有他今日的刺杀目标,那个擅长龟缩的郡丞。
眼瞅着众人纷纷落座,赢秀起身沿着屋脊往上走,追着目标而去。
那位郡丞始终待在人群中,难以下手,看来问心剑是派不上用场了。
赢秀缓缓伏低身子,下颌几乎贴着铜雀台粗糙的红瓦,柔软的高马尾垂落在肩颈处,他没有在意,略微调整手腕上的袖箭,淬着寒光的锐箭蓄势待发。
关键时刻,那郡丞却一个转头,径直绕到某个僮客后面,把他自个挡了个严严实实。
赢秀指腹扣在暗硝上,手指绷紧,耐心等待着。
一个童子跄跄踉踉地跑来,大声说着什么,底下观台上的人群骤然一阵喧哗,面露惊讶之色。
铜雀台内,一具棺椁静静躺在地上,里面的尸首惨不忍睹,郗太常满头雪白,老泪纵横,伏在棺椁一角哭诉:
“郗某当年陪着先帝南渡长江,保全汉室,如今陛下却草菅我郗家人命!这是郗某的独孙,虽说性情顽劣了些,但是心底不坏,去了江州一趟,却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郗家人对视一眼,这是他们早就谋划好的,假装替郗谙发丧,以此打消陛下对高平郗氏的疑心,随后借着铜雀台雅集,鼓动人心,给郗谙讨一个公道。
好歹天下文官,有四成出自宁洲十九郡,届时口诛笔伐,也能给暴君添点麻烦。
能来铜雀台赴宴的,无一不是高平郗氏亲手扶持的官宦贵吏,听闻此时,不由愣在当场。
听着郗太常口口声声对陛下指桑骂槐,无人胆敢附和,甚至还有人悄悄退了一步。
四面聒噪。
郡丞立在原地,仰头望着高脊,整个人如坠深渊。
一轮弯月下,高脊上的覆面刺客轻轻歪头,仿佛隔空对他笑了一下。
一线冷光从刺客漆黑袍裾里脱手而出,飞速而至——
砰。
郡丞浑身僵硬,轰然倒地。
停留在观台上的人愣愣地望着倒地的郡丞,抬头眺望那轮皎洁明月。
刺客立在月前,一身黑衣,银白的覆面森寒冰冷,肩后背负着一柄秀剑。
一条明黄色的束发绸带,在半空中逶迤流淌,漂亮秀气。
此情此景,不似人间。
那几位士族屏住呼吸,一时忘了呼救,也忘了去扶那位郡守,只顾着痴痴地盯着少年刺客的身影看。
“不好了!不好了!太常大人!”侍童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声音里满是惊恐:“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