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传了什么,暂且不得而知。
皇帝没有在意,面前的长案上,摆着四大衣冠士族最新的动向。
建章谢氏身处京畿,看似隐逸世外,私下发了密函给据守方镇的谢氏子弟,命他们小心谨慎,切勿行差踏错。
居二的琅琊王氏更不必提,潜心想要争夺四洲漕运,以此垄断货殖,敛尽水上锱铢。
远在交洲的谯国桓氏,安静蛰伏,丝毫不显山露水。
高平郗氏,意欲来分一分四洲漕运,派出少公子郗谙,先行试探江州两姓的虚实。
郗谙。
两个黑色的字迹,静静地躺在帛书上。
皇帝指尖轻点,那道字迹微微陷了下去,显露出淡淡的阴影,在灯下蒙上一层难言的阴霾。
永宁十年,赢秀与郗谙的过节并非无迹可寻,来龙去脉在皇帝面前一览无余。
当年,郗谙要求折断赢秀的四肢,给他赔罪,王道傀原本答应了,是王守真动用了母族遗留下的势力威胁,并且告诉王道傀,赢秀武艺高强,将来会是琅琊王氏一柄无往不利的刀刃。
自此,赢秀成为了刺客。
那一年,他才十五岁。
十五岁的赢秀,是什么模样?
无案可稽。
……
翌日一早,赢秀去见了王守真,王氏府邸静悄悄的,路过的门客神色如常,一如既往地朝他点头示意。
倒是交好的同僚神秘兮兮地凑上来,一脸好奇,小声问赢秀:
“你昨夜做了什么?那群门客吵着闹着说什么养狼为患,长公子起先一言不发,静静听着,后来把吵得最厉害的两个给处置了。”
赢秀没说话,反问他:“你们把鸱鸮借给我,可曾有人置喙?”
同僚一愣,爽朗地拍了拍赢秀,“他们哪敢呀。倒是你,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符节?那可是使持节,往大了说,是钦差,身负皇命,有便宜处置之权。”他压低声音,神色有点严肃:“就连长公子,兴许也没见过那玩意儿。”
赢秀一下愣住了,低声问他:“……符节可以祖传吗?”
同僚被他问得怔住,随意笑了笑,“这儿我倒是不知道,如果皇帝不收回去,应当可以世世代代传下去吧。”
——倘若谢舟给他的符节不是祖传的,又会是什么?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一闪即逝,由于太过不可思议,赢秀只当是自己多想,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走进中堂,一眼便能看见身着紫袍袖衫的雅正青年正在堂前等候。
恰好青檐下垂下一帘断线般的露水,滴答滴答,刺客和政客便隔着朝露,遥遥相望。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许是近来看的卷牍太多,赢秀脑海中莫名浮现出这句话。
王守真没有提起昨夜之事,他抬手沏茶,如同往常一般,给赢秀沏了一壶绿阳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