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赢秀的着急不安,作为病人的谢舟反倒平静淡漠,他听赢秀的话静静地坐在临窗的胡床上,凭着隐囊,身后是紧闭的支摘窗。
窗牖框着沆砀霜天,两扇月光,照得一身清晖。
白衣门客静坐着,看着金裳少年忙上忙下,四处乱跑。
着人点着了地龙,关紧了四面的门户,连枝架上的琉璃灯光影煌煌,在陈设间投射出明明暗暗的烛光。
赢秀终于坐下,没有问谢舟为何执意不请医师,也没问谢舟病症的来由,只是用自己热乎乎的手勾住谢舟冰冷的大掌。
“还疼么?”少年满脸担心,侧头观察着他的面色。
谢舟垂眸轻轻看了他一眼,随手抬起手,虚虚掩住口,低低咳了一声。
赢秀心疼极了,只怪江东的冬天太冷,冻坏了他的谢舟。
他生拉硬拽,将人拉进床帏,里三层外三层,裹满了被衾,尤嫌不够,还要叫人送几床被衾来。
被压在被子山下的谢舟:“……”
负责送被衾的僮客暗暗咂舌,这得玩得多大,用了这么多床被衾。
只是,陛下为何不叫水?
赢秀熄了灯,艰难地挤上床,身旁躺着被他裹成圆球的谢舟,以及一大床被衾。
他静静躺了一会儿,忽而越过重重叠叠的被浪,摸黑钻到谢舟怀里,“谢舟,你还冷吗?”
谢舟:“……不冷了。”
赢秀闻言亲了他一口,又原路钻了回去。
谢舟闭了闭眼,终究还是没忍住,伸手将赢秀抓了过来,抱在怀里。
赢秀起先还有点不自在,慢慢蜷缩在谢舟怀里,枕着他的胸膛,渐渐睡着了。
谢舟睁着眼,听着怀里少年平缓的呼吸声,彻夜难眠。
……
悬镜司的效率很高,很快便查到了有关赢秀身世的线索。
赢秀的养父确实是羌人,而且还牵连着一桩大案。
建元初年,元熙帝曾经也有过北伐光复中原的雄心大志,苦于士族掣肘,费尽心思寻觅良臣,那位良臣被寄予厚望,领军北伐,一度越过长江,夺回故土万里。
再后来,良臣叛主,私通羌人。
按照卷宗上的讯息来看,当年那位将军通羌,通的便是赢秀的养父。
赢秀显然不是羌族血脉,那他会是谁的血脉?
答案呼之欲出。
赢秀迷迷糊糊睁开眼,伸手一摸床榻,摸了个空,夜里将他揽在怀里的人已然离开。
谢舟向来起得早,这也不算什么,不知怎么,赢秀的心脏骤然一跳,仿佛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
他钻出床帏,一时忘了穿鞋,赤着脚朝外走去。
昨夜才下了雪,静室外扫得干干净净,不见一点痕迹,惟有空气中还浮动着料峭寒气。
伪装成僮客蛰伏在府邸暗处的禁军,一大早便看见少年披着漆发,赤脚走出静室,不由地遥遥相视一眼。
这是着急见他们陛下?
担忧谢舟的病情,赢秀疾步穿过长廊,廊外萧萧索索,白气笼罩飞檐斗拱,遥看烟雨朦胧,雪又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