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赢秀骤然愣住,“她在哪?我想见她。”
谢舟没有说话,轻轻拊掌,内监总管端着一方卷轴走了进来,将卷轴置于珩架上,缓缓舒卷,露出一位女子的画像。
赢秀紧紧盯着那副画卷,清澈瞳孔微微涣散,有些不可置信,不全是因为画上女子与他长相相似,还因为画上女子穿戴的衣裳一看便是戎狄贵族的服饰。
明昔鸾,矢志光复中原,扫清戎狄的一代女将,她怎么会穿着这种衣裳?
比起这些,赢秀更关心明昔鸾的安危,还不等他再次发问,谢舟轻声道:“她是羌族王妃,如今身在长安。”
赢秀对羌族皇室不甚了解,唯一的了解还是来自羌人使者。
他陡然想起什么,问道:“出使南朝的羌族王孙,是她的养子?”
谢舟倒没想到赢秀会关注到这方面,轻轻颔首:“是。”
赢秀有点恍惚,他的生母身在异国他乡,丈夫是野蛮的羌族首领,王孙凶恶,不知这些年是如何度日的。
早在赢秀开口之前,谢舟便料到他想说什么。
“不许。”
“我要去找她。”
两道声音几乎是重叠在一起,甚至帝王的话语还要更快些。
“等我打下中原,擒获羌族皇室,你自然就能见到她了。”帝王语气不容置喙,毫无商量的余地。
他不关心明昔鸾为何会从矢志驱逐羌人的将军,变成羌人的王妃,他只知道不能让赢秀离开他。
赢秀沉默片刻,问谢舟:“那会死多少人?”
电光火石间,他已然想明白了一切。
从贯穿四洲的大运河,再到肃清苟安江左的高门士族,足以看出,昭肃帝有心北伐。
自从永宁三年领军北伐,辎重不足不得不退兵后,他便一直在为下一次北伐做准备。
世人都说当今陛下暴虐残忍,应当是性情褊急暴躁,恰恰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要隐忍,谨慎。
直到这一刻,赢秀才隐隐窥见他平静表象下的磅礴野心,
少年倏忽想起那一夜,白衣门客教他辨认天下舆图。
对方修长冰冷的指尖在虚空中越过舆图上一道天堑,指着丘陵沃土,虚虚点了点。
“我的家乡在这儿。”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读懂了门客的未竟之言。
“我的家乡在这儿——
我早晚会打回去。”
回忆戛然而止。
“……”赢秀眼眸清明,摇头:“我只是想见她一面,远远看一眼,倘若她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若是她过得不好,他会想办法带她走。
“赢秀,”帝王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惊动什么,“无论如何,寡人都会这么做。”
无论赢秀有没有出现,他都会北伐中原,收复故土。
十五岁时没有成功,他维持足足蛰伏了九年,等待了九载春秋,再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他。
赢秀望着那副画像,久久不能回神,如果这就是帝王要做的,那么……
良久,赢秀终于动了,从后面搂住帝王,脑袋擦过对方冰冷的锁骨,侧着脸,轻轻啄了他一口,只说了一句话:“我相信你。”
谢舟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按下赢秀的脑袋,环抱着他,加深了这个冰凉的吻。
赢秀被亲得有些无力,精疲力尽,软了身子,懒洋洋地坐在谢舟大腿上,连带着黑发也披散下来。
谢舟抱住他,如同抱住世无其二的珍宝,动作无比小心。
不远处,内监总管欣慰地看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