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葳蕤,清风徐来,在赢秀看来,瘐府每一处都无比新奇。
走过石阶,登上府中最高的楼台,远眺是外面一条素练似的秦淮河,近看是自家府门。
瘐安凭栏而立,目光遥远,“当年你爹娘就站在这里,怀里抱着你,远远地看着府门。”
建元八年的七月,明昔鸾刚刚生下赢秀,身体虚弱,不能从军,只能待在京师,瘐明留京陪着她。
瘐安为了避嫌,明面上已经和瘐明一家决裂,离京在外游历,某日收到兄嫂传书,得知侄子出生的消息,千里迢迢归来。
长夜里,立在门下远远看了一眼。
兄嫂叫他留下歇一歇,彼时还是少年的瘐安摇了摇头,转身翻身上马,冒着风雪,赶在被人发现之前离开了京师。
此后三年,他再也没有回过京师。
直到瘐家出事,满门抄斩。
风雪消融,立在楼台上等候的人变成了瘐安。
春风终于来了,却吹得他两鬓斑白,就像建元八年,冒雪归家的少年鬓上的霜。
“兄长,嫂嫂,我回来了,”
年迈的瘐安低声道。
这次回来,再也不走了。
“爹!你别哭了……”
瘐安眼眶里的晶莹看得赢秀心里闷闷的,他吸了吸鼻子,伸手触碰脸颊,后知后觉自己脸上也有两行湿润。
爹爹坏,把眼泪传染给了他。
赢秀决定罚爹爹陪自己游玩京师。
一听要出门,瘐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出现了罕见的为难之色。
羌人和汉人虽说都是黑发黑眼,到底是不同的,汉人的眉眼相对柔和精致,羌人则是浓眉大眼,五官深邃立体,身量也高,体格壮实。
他是两族的血脉,身上流着羌人的血,长得也像极了羌人,少年时在京师没少受到白眼和唾弃。
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不管在何处都深居简出,不与外人接触的习惯。
看出爹爹的顾虑,赢秀什么也没说,拉着爹爹走到马车旁,掏出一顶帷帽,踮起脚一把套在爹爹头上。
……套歪了。
赢秀踮起脚尖伸手试图扶正,更歪了。
赢秀:“(QnQ)”
瘐安:“……”
他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默默伸手扶正了自己头顶的帷帽,中气十足地喝了一声:“走!”
赢秀本想和爹爹坐一辆马车,孰料暗卫已经准备了两辆,还特意叮嘱其中一辆是根据瘐安的身高特意定制的。
赢秀:“……”
他很矮吗?也就比爹爹矮了一点点而已。
望着两辆高低不一的马车,金裳少年羞愤难当,径直钻入属于自己的矮马车。
暗卫暗自抹了一把汗,陛下吩咐了,不许任何人和主子同处一室,他们琢磨了半天,总算想出了这个法子。
这么丰厚的月例不是一般人能拿的。
暗卫自豪地称自己为二般人。
马车经过铜驼大街,驰过铜雀桥,途径长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