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秀盯着沙盘看了又看,犹豫着,落下一子,坚壁清野,以守代攻。
北朝一旦越过长江,水路颠簸,路途遥远,辎重难以运送,此举称得上稳中求进。
帝王却毫不在意,兀自征伐,单刀直入,一路势如破竹,不过半刻钟,赢秀已然输了三次。
帝王拾起放在一旁的白条,示意赢秀靠过来。赢秀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乖乖地仰起头。
冰凉粗粝的指腹由上至下,擦过他的面颊,将白条贴在他的脸腮上,左右各一,正好对称。
还剩下一条,帝王思索片刻,贴在少年发上,鬒黑如墨,浑无雕饰,纤细单薄的白条贴在上面,时不时随风蜷起,像一只白蝶擎在鬓边。
赢秀瞧不见,只能依稀感觉到脸上和脑袋上都被贴了白条。三条,一条也不少,他瘪了瘪嘴,心想谢舟也忒较真了些。
好不容易赢秀胜了一次,他迫不及待地抓起玉案上的白条,拎在手里,耀武扬威地晃了晃,朝帝王勾手,要他低头。
帝王安静地垂首,冠帻低覆,琉玉随之轻晃。
赢秀手里捏着白条,恨不得贴得谢舟满脸都是,碍于只有一条,不得不慎重些。
他左思右想,仰头,抬手,一把贴在了谢舟的下颌上,为了防止它掉下来,还用力按了按。
帝王威仪清淡,仙姿佚貌,一身缁色绛纱袍,皂缘中衣,袖口绣鹤纹,极其庄重威严。
贴在他下颌的白条显得格格不入,却不减威仪。
赢秀努力地压住嘴角,还是忍不住扬起一道小小的弧度,白条在下颌上,就像一道雪白的髯须。
看起来,就像是谢舟长胡子了。
窗光疏淡,少年顶着三张白条,笑得乐不可支,弯弯眉眼间皆是得逞的笑意。
帝王:“……”
春风吹过,几欲掀起帝王下颌的白条,他伸出指尖,轻轻按住,将白条牢牢按住原地,轻声道:“继续。”
输赢还未见分晓。
赢秀端正神色,谨慎地盯着沙盘,每一步都思索良久。
赢秀:“(?ì_í?)”
等了两息,还不见他动,帝王率先落子,赢秀瞪大眼睛,提醒道:“我还没出呢!”
帝王轻笑,言简意赅:“兵贵神速。”
疆场上,刀光剑影,不会留给你思索的余地。
望着被划入北朝的城池,赢秀咬牙,发誓一定要赢下谢舟。
一炷香功夫后,赢秀脸上贴满了白条,只露出一双明亮眸瞳,圆圆的,盛满了星星怒火。
他第一次发现,谢舟竟然是一个如此诡诈的人!
心眼子比太极殿筛窗上的格子还要多。
赢秀恶狠狠地磨了磨牙,周旋良久,眼睁睁看着沙盘上插遍了北朝的旌旗,两眼一黑,端起绿杨春大喝一口,仿佛喝的不是茶水,而是某位可恶的君王。
帝王笑了,笑容清浅平和,眼见时辰不早,正欲命人收起沙盘。
赢秀连忙阻止:“再来!”他抢过帝王手中的旌旗,“这回我要当北朝!”
北朝多平原,地势平坦,便于骑兵机动,南朝多丘陵湖泊,不便行动。
总之,一定是地势问题。
赢秀总结完原因,取过案上的帛书,用狼毫对照着沙盘画起来。
本以为他马上就要新开一局的帝王:“……”
他默了一默,垂眉去看少年在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