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城,赢秀褪下明光铁甲,换上了一身金裳,席地而坐,面前是北朝的沙盘。
沙盘上,有半壁江山都插着南朝的旌旗,殷红一片,以长安为界,东面是赢秀打下来的城池,西面是殷奂领军攻占的州郡。
算算距离,殷奂身在洛州,离长安更近,只隔了一道西渭水,应当很快就能打下长安。
羌王已死,如今羌部皇室中,是那位世子势大,也不知他身在何处……
要么在长安,要么在雍州,两处都是北朝最核心的腹地。
赢秀望着沙盘,若有所思,豫州刺史坐在他对面,低声提点:“雍州可不是好打的。这几日雍州将领的亲眷老小都被接到长安了,一旦谁敢称降或者战败,他们的亲眷便会被凌迟。”
刺史暗暗庆幸,所幸他一家老小都在豫州城,还不至于被人拿住把柄。
至于为何要和南朝靖侯说这些……眼下都已经带着豫州城主动归降了,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雍州,九州之一,中原关内平原,治所在京师长安,与长安紧密相连。
有上万重兵把守,宛如森严铁桶,易守难攻。
赢秀垂下眼睫,想起了从荆州传来的军报,殷奂以身诱敌,引出羌王,随口问道:“我这颗人头在你们北朝值多少钱?”
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少年将军说话竟然如此直接,刺史有些惊讶,想了想,“倘若生擒,值一个王侯。”
早在半月前,羌部那些斗得不可开交的皇族便不约而同地发令,生擒靖侯,便可封侯拜相,日转千阶,从平民一跃为王公贵族。
谁不知道南朝靖侯和昭肃帝之间的燕闻昳事,北朝人明白,只要擒获靖侯,便可借此威胁昭肃帝。
只是,此事风险太大了。
一旦触怒昭肃帝,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能做出什么。
听到自己值一个王侯,赢秀轻轻笑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值钱。
等刺史走后,赢秀叫来了瘐家军,众人商议片刻,发现劝不动赢秀,也只好由他去。
豫州与雍州同在渭水上,穿过渭水,便是黄河下游的冲积平原
赢秀带着人趁夜沿着渭水而下,下了船,牵着马,立在峭壁上,远远往下眺望。
远处城池高矗,锯齿状的城墙宛如游龙,高高低低地起伏,每一个阙口上都架着一瓮热油,烧得白烟袅袅。
显然,这些热油是用来恭候南朝将士的。
战场就是兵戈,刀剑,箭矢,烫油……每一样都是冲着取人性命去的,生就是生,死就是死,生死只在顷刻之间。
许是知道靖侯擅长鼓动人心,雍州城的城门紧紧闭着,天光之下,宛如一座严丝合缝的巨石,看不见半点罅隙。
赢秀收回目光,拍了拍身旁的汗血马,这是从荆州牧场上连夜送来的小红,几月不见,小红已经出落成一匹高大的骏马,漆红鬃毛甩动,发出凌冽破空声。
小红性子烈,在峭壁上小步地来回踱步,被拍了两下,俯下身,靠近赢秀。
赢秀踏着马镫,翻身上马,“走吧!”
少年声音清朗,洒脱,烈日高悬,照耀着他身上的金色披风,显眼至极,仿佛一轮移动的太阳。
他一旦出现在北朝人的眼皮子底下,就会沦为众矢之的。
身后,众将都有些担忧,想到赢秀执意如此,也只好策马跟上赢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