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愁不确定来人的信息,门开了,江上独有的风裹挟着寒意吹进来了。
毋庸置疑,这是目前最糟糕的情况——他此刻在一艘船上。
阴冷的目光像蛇一样游走在易殊身上,着重盘旋在他紧闭的双眼上。
不曾想门外的人毫不避讳地开口了:“大人,他醒了。”丝毫不给他装睡的机会。
这个冷漠却有些耳熟的声音,像是在哪儿听过,但是又因为那个迷香的药效还没消散,思绪变得迟缓起来。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声音不是好征兆。
另一道更为沉稳的脚步声很快传过来。
易殊方才养精蓄锐了好一会,惫怠的身体终于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紧紧绑在一起的双脚一并踩在地上,然后抬起上半身往后移动。
就这样摩擦着移动,直到头碰到了坚硬的墙身。他将腿蜷缩起来用力一蹬,终于将背靠在墙面稍稍坐了起来。
周围的构造很简单,他猜得没错,这是在一条船上。
刚刚门外的人并没有走,此时抱臂靠在门旁边,神情淡漠地望着好不容易坐起来的易殊。是春满楼里的那个年轻的黑衣人。
难怪声音熟悉……既然如此,那幕后黑手是谁就很显而易见了。
果然,脚步声走近,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口,不知是不是月光的缘故,他鬓角的银丝更加醒目了。
“刘叔。”易殊扯出一抹不及眼底的笑,不过身体还是没什么力气,所以声音并不大。
刘习接过年轻黑衣人递过去的一张黑色手帕,才正眼望向易殊:“怎么这么快醒了。”这并不是疑问句,而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无奈。
易殊缓了一口气,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刘叔果然记性不比从前,刚说的话都忘了。”
门口的年轻人似乎很喜欢看易殊此刻落魄的样子,脸上也牵出一丝恶劣的笑:“现在已经是下次见面了。”
见易殊紧蹙的眉头,刘习顿了顿道:“我反悔了,我不想让公子留在汴京。”
手帕越来越近,易殊都觉得已经能闻到上面令人不适的气味了,但是已经退无可退,只能皱着眉周旋:“我若是悄无声息地死了。殿下一定会……”
看出了易殊对迷药的抗拒,刘习摇了摇头:“若是公子安分些,我倒也不会非要用这下三滥的手段。我时间紧迫,没时间处理路上生出的波折,必须在明天天亮之前到徐州。”
敏锐地捕捉到了刘习话中的信息,易殊眉头紧锁:“徐州?我从未提及我要前去徐州。”
“其实兖州荆州也不错,但徐州人少所以更安全,”刘习自顾自地说,最后感叹道,“其实只要离开汴京就好。”
“我不去徐州。”
“这可由不得你。”刘习不再多言。
黑色的手帕覆上了易殊的口鼻,同样的情形再次上演,上一次至少易殊还有一些挣扎的反应,而这一次连扭头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徒劳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慢变黑。
意识变得沉重,在半睡半醒之间,尚且能察觉到船身行于江水的上下起伏。
这颠簸的幅度与幼时乘坐马车无比相似,他回到了幼时与母亲不断奔波于汴京与北疆的探亲路途中。
有一年父亲突发奇想留了一小撮胡子自称‘北疆美髯公’,而母亲站在旁边笑作一团,好不热闹。
他也忍不住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准备同他们好好亲昵。那双幼稚的手骤然变得细长起来,不再充满稚气,而是少年应有的模样。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依旧执拗地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