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勒住了缰绳,仿佛被铁钉摁在了原地,谁也不敢再往前迈一步。
此刻连马蹄声都没了,像是受不了如此安静的氛围,风卷着细沙携着腥气穿过人群,掠过丝绸和空洞的车板,发出呜咽声响,像是在奏哀乐。
“呕……”不知是谁忍不住翻涌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声响,又很快被压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队伍最前方的年轻男子身上。
这是此次任务的首领——王延邑。
他的神色不同于众人的哀戚,呈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仿佛这一切惨烈丝毫波动不了他的情绪。
唯有目光穿透重重叠叠的污秽与血腥,牢牢锁定那顶孑然独立的喜轿。
他甚至轻轻夹了一下马腹,疲惫不堪的骏马嘶鸣一声,只顺从地往前迈了两步,便又止住了。
他翻身下马,动作僵硬迟缓,像是耄耋老人。粘稠湿冷的气息鬼魅般顺着着地的脚踝往上蔓延,带来刺骨的寒意与恶心。
他迈步向前,踩过破碎的青玉手镯,又踏过糊满血泥的锦被,绕过被一刀封喉怒目血睁的少年侍卫。
他的步履已经平稳,神色依旧淡然,只是鼻间、口中却悄无声息地溢出鲜红的血珠,起初只是一滴两滴,很快便涌成细线,顺着下颌滴到胸前的盔甲上,又沿着边缘滚落到地上,一颗两颗接连不断地坠下,溅出一朵朵鲜妍的血花。
脚步停不下来。
林子源眉头一皱,他原是不信离国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正好他最近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热闹的,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不敢想王延邑若是看到轿中的场景会变成什么样,他连忙翻身下马,近乎飞奔过去,速度快到他的喉间也涌上一股血气,终是赶在王延邑前面率先到了喜轿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里建设,这才掀开了帘子的一个角。
一眼。
他只看了一眼,便身形一僵,草草放下了帘子。
纵使从未与这位公主有着什么往来,但生死当前,心里也不免也涌上一份同情。
他闭了闭眼睛默哀一瞬,便背过望着绝望中仍抱有一丝侥幸的众人轻轻摇了摇头。
军中终是没忍住落下几声叹息,死寂又平添了几分绝望。众人日夜兼程,没料到会是这个下场,一时有些凄婉,担忧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仍在缓步向前的身影上。
“公子……”
王延邑置若罔闻,他神色淡然,目光悠长,像个正常人一般揩去唇角鲜红的血迹,但实在是太多了,又一刻不停地流淌,便在手背蜿蜒出缠绕不清的血线。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血色尽失的双唇轻轻颤抖着,依旧僵硬地走至喜轿前,林子源伸手想拦住他,却被他侧肩躲过。
直到此刻才像是耗尽了支撑身躯的最后一丝精气,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身体晃到不得不的撑着喜轿上的立柱。
“嗯……”又是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闷哼,一小口黑血从他捂唇的指缝间淌出,他眼疾手快地歪了歪头,任他们滴在脚边,没半点溅在早已遍布污渍的轿身上。
林子源双唇微张,还想再劝,但望见他的神色,终是止住了口。
那双他第一次见便觉得璨若星河的眼眸此刻只有无边无际的死气。
低头喘息了片刻,等口中的血暂时淌完,王延邑小心翼翼地伸出了那只尚且没沾上血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