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林家人,”林子源抿了抿唇,上前两步,“速速过来,知府大人要察看公主情况。”
虽然话是叫人起来,他还是亲自过去将王延邑从地上拽了起来。面上不显,但他暗地里费了好大的劲。
王延邑脚步仍是不稳,全靠林子源撑着。那双空洞的眼睛不知看向了何处,失神地发问:“朝廷……要怎么处置她的尸首?”
公主若未出阁还好,这处于出阁途中,是该算给大圌还是离国呢?
若是属于大圌,那只怕该葬于皇陵,只是宿州离汴京十几日的车程,活人尚且觉得苦楚,更别提尸体了。且不说随时光消逝会腐烂成什么模样,就光是这份颠簸都恐怕让尸首溃散零落,实在是大不敬。
陶闵听出这是同他说话,虽然对方礼数尽失,但顾及林家的身份,他还是客气地回道:“待我将此事禀告入京,一切听凭朝廷旨意。”
毕竟这也并非小事,到时必定有京中下来的钦差大臣亲自前来处理。
王延邑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冷笑,林子源适时开口,语气不容置疑:“家中尚有急务,余下诸事便交给陶大人了。晚辈先行告退。”
如今若是还留在此地只会让人生疑,他召集军队简单辞别,便迅速远去。
军队人数众多,贸然进城只会引发恐慌,林子源化整为零,仔细将人分发到了附近州府,毕竟私印在手,到时候召集也不是难事,便只带了几名亲卫,与王延邑一同住进了宿州城内的林氏别院。
宿州不乏林家的商铺,在此处安全得到保证,消息又流通很快。林子源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同王延邑一同留在宿州,他自己本就是泉州人,不过是过来做个顺水人情,就算行动失败,但此事了结,他也该回泉州。
但王延邑的状态实在是不像能离得开人的模样,难得林子源一个精明的商人动了恻隐之心,他又不敢让王延邑独自一人回汴京,且看对方的样子也不像愿意离开。但若是要他跟自己回泉州,那恐怕对方更宁愿待在宿州,毕竟公主的尸首还在这里。
思来想去,林子源便带着他留在了宿州。
仍有青鸟来信,但不知从几何时,收信的对象从王延邑变为了林子源。
“尊寄林公子台鉴:叨扰清安。闻此噩耗,刺骨寒心,更恐定川情状萎靡,伤心过重。但汴京动荡不安,诸事缠身,尚不能亲自前往接其返回,料其必定不愿离开半步,万望费心照拂,改日定登门道谢,铭感五内。”
“尊寄林公子:听闻定川绝食多日,体虚神滞。烦请公子将下言尽数转告:‘逝者长已,生者当惜。自毁形骸,徒伤亲故。万望珍重此身。’”
“尊寄林公子:朝中终已知晓此事,我等得以借故前来,不日将抵达宿州,劳烦再照看数日,感激不尽。”
“尊寄林公子:……”
林子源捏着信笺,他自幼习得书法,深愔其道。他见过写信人端正的字迹,看得出来对方恐怕深受打击,也不过是勉强集中精神,却仍担忧着旁人。
他望着那间通明的房间,或许是见过王延邑最神采奕奕的样子,他竟真的有些不忍对方落魄如此,每日都亲力亲为。
初到宿州那日,汴京城的回信尚来不及抵达,林子源丝毫不知道怎么劝慰失去挚爱之人,只叫人做好了饭菜送过去。
但东西被原封不动地撤出来,人在房间中枯坐了一整日。
第二日黄昏,林子源推门而入。夕阳的余晖给阴影中形容枯槁的人又蒙上了一层苍凉,眼中尽是死气。林子源深吸了一口气,依旧好言相劝:“我知你伤心如此,只是你父母尚在,就算不是为自己,也合该为他们着想,何苦作践自己。”
但王延邑依旧静静地坐着,连睫毛都没眨一下。
林子源胸口起伏了一下,终是拂袖而去。
后来收到了青鸟来信,一封又一封,他照着上面的话念了几句,但都像石子落入古井,没掀起丝毫波浪。
好话歹话都说尽了,林子源本身也是个少爷,终是眉眼一皱,恶声恶气地开口:“你要做活死人我也不管,只是这是我林家,你至少吃些东西,别活活饿死叫旁人以为我林家是什么穷酸货色。”
依旧没半点反应。
林子源终是失了耐心,他猛地端起案上尚有余温的粥碗,厉声道:“按住他!”
门外侍从应声而入,将其双臂反剪身后。林子源一手铁钳般卡其下颌迫其张口,另一手毫不留情地将米粥对着喉咙直灌下去。
“咳咳!咳……”王延邑被迫咽下去几口,但更多是被呛得满脸通红。粥液从嘴角溢出,他胸腔剧烈,长久麻木的眼珠终于因生理性的痛苦生出一层水汽,艰难地转动了一圈,终于锁定到林子源冷峻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