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蟪蛄◎
阔别溪园两月,院落依旧清幽别致,洒扫除尘有条不紊。
易殊刚抱着匣子坐下,便有一个小姑娘敲门进来,看起来有些眼熟,记忆中大概是叫青黛:“公子,春桃妹妹听说您回来了,请你去她房间一叙。”
他手指还按在匣子上,人先起了身。一面从屏风后走出来,一面出声问道:“这些日子不在,她风寒好些了吗?”
青黛面色有些忧愁,垂手立在门外:“正是没怎么好呢,先前唤我的时候声音都哑得不像样。这一段日子追侍卫见天叫太医来瞧,姑娘说没什么大碍,就抓了几副药来煎,只是一直不见好。”
“你们进去瞧过了么?她状态怎么样?”倒是没想到这病还没好,易殊眸中泛起涟漪。
端正站着的小宫女叹了一口气:“姑娘心善,说这病来势汹汹会传人,不叫人进去服侍。这段日子连窗也不开,我们只能在门外问两句。”
“好,我过去看看。”易殊轻轻蹙了蹙眉,便穿上衣架上的外袍往外走去。
前去宿州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同春桃辞别,想着有医术高明的太医令在,恐怕不日就痊愈。只是没想到如今回来,竟还不好,这要是落下病根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
索性溪园并不算大,走两步便到了春桃居住的院落。
后院他鲜少涉足,只抬腕在屋子外轻轻叩了叩门。
里面传出一声鼻音有些重的‘谁啊’,伴随而来的是好几声咳嗽。
“果然如此,”青黛叹了一口气,“姑娘还是不肯开门见面。”
易殊眸光微动,只抿唇点了点头:“好,那你先去做事。”
青黛应声离开。
等人走远,他才开口道:“是我回来了,可身子好些了?”
屋内咳嗽声断断续续,听声音倒像是走近了些,但像是还是有些不放心,里面的声音又问了一句:“是阿殊哥哥?”
“嗯。”眉心不自然地皱了一下,声音依旧温柔。
“进来吧。”门开了一条小缝,屋内的人扒在门后,看不清神色。
屋子干净整洁,只是草药的气味格外浓郁,仿佛口中也生出苦味。毕竟春桃病了这么长时间,只怕每日喝药都好几碗,屋内的物件多多少少都沾点。
迟迟没有别的声音,易殊转过身,见春桃仍然整个人伏在门上,没有回过头。
“春桃?”他有些困惑地出声。
那道纤细的背影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肩膀剧烈地起伏着,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地转过了身。
屋内的灯光一直很昏暗,青黛先前在路上便解释过,由于生病的缘故姑娘最近不喜欢太亮的环境。
虽然不够明亮,但足以照清人脸。
呼吸也凝滞起来。
这是易殊整个生涯最茫然的时刻,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虚无之中,听不见,想不通,看不懂。
少女本就迷蒙的双眸在望进易殊无措的视线时又蒙上一层水雾,她的嗓音依旧沙哑,带着从未有过的胆怯:“阿殊哥哥。”
像是从前无数次受委屈的模样一样,身边的人都偏爱她,没人见得了她哭。
鼻尖泛上酸意,脑中一片空白,易殊下意识张开双臂,微微伏下身,呢喃道:“……昭宁。”
咬住下唇却没能阻止泪水决堤,李祐脚步只僵硬了一瞬,便踉跄着向前,扑进了易殊怀中。
她闻了两个月的草药味,此刻终于被淡淡茶香取代。
洒落的泪水洇湿了青衫。
易殊神情依旧茫然,失来复得的欣喜慢半拍,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凭本能开口:“你在这里,那……当时上喜轿的是谁呢?”
其实想问的问题还有很多,只是斟酌着开不了口。
怀中的身影只是抽泣,半天不能说出话来,等听清易殊的话,整个人都僵住,动弹不得。
李祐哑着声音,一字一泪地开口:“……喜轿上面,是春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