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的人可以仅仅通过下一道指令,改变上万条生命的走向。
他也在不经意间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更何况,易殊的呼吸变得越来越艰难,在他的指令下,雍景城的亡魂除了士兵,更多的是无辜的百姓。
他下了屠城的命令,让整个雍景城陪葬。
他想起赏节苟延残喘之时,用尚可以睁开的那一只眼瞪着他:“屠城?你也不怕遭报应。我听说……你们大圌的太子最是假仁假义,你明面上却已经作出这种事情,你以为你还回得了大圌吗?他还敢用你吗?他要是敢,他这些年积累的名声,不就一朝轰塌了吗?”
铁锈味涌上喉咙,赏节睁着不能瞑目的眼,缓缓向后倒了下去,在冰冷的地面抽搐了两下,终于不在动弹。
是啊,殿下。
白玉在侧,怎忍有瑕。
就算已经杀了赏节,对方的话也绕耳不绝。
不过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屠城。
哪怕心中有一道戒尺时时刻刻鞭笞他三百遍。
这是他的恶,是他与殿下本质的不同。
他的殿下连棋局上的一枚弃子都不愿意舍弃,自己怎配与他并肩。
“……”
由于多日未进食,又久跪不起,易殊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紧咬着下唇,用力得几乎要咬破了,四肢已经渐渐失去了知觉,甚至有一些耳鸣。
“……倾之,你不应门,我便要自己进来了。”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失焦的双眸像是被注入了灵泉,易殊骤然屏住了呼吸声,小心翼翼地向着门口望去。
祠堂的折扇门本来就没关紧,被人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开了。
莹白的月光倾泻下来,那个晓风霁月的身影披着华,踩着残影,踏步而来。
“殿下……”像是从梦境中睁眼,易殊声音有些哽咽,又带着一点难以置信。
等到对方的脸终于清晰可见,易殊终于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实的人,他的眼睛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想起身迎接,但由于跪得太久,气血不通,没能如愿以偿。
李自安顿时慌了神,连忙上前两步,蹲下身来扶稳那道消瘦的身影。
低垂的纤长睫毛挡住了他眼中的情绪,在来时已经想好了好多要说的话,但在扶住自家侍读的身影那一刻,却只心疼地道一句:“……是我来晚了。”
易殊稳住身形,望向对方温和的眉眼,轻声道:“殿下怎么会在此?这个时间您不应该在和太后一起面见赵安抚使吗?”
闻言,李自安眼中心疼更甚,他的手从扶住易殊的手臂移到了指尖,入手冰凉,可见对方在这里跪了多久。
“赵大人早已述职结束,都已经出宫了半个时辰了。”
易殊若有所思地轻点一下头:“原来如此。”他在祠堂跪着,没有时间观念,竟然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
纸是包不住火的,易殊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影,偏过头去:“殿下知道了吧。”
李自安身形一顿,他没有装傻,面色如常:“我已知晓。”
“雍景城内不仅有士兵,还有手无寸铁的百姓……”易殊心中憋着一口气,闭着眼道,“殿下,老人小孩,病人弱者,我一个人都没有放过,早已恶贯满盈,声名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