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场高烧之后,高大人打算教赫连翊学习一些真正有用的东西:怎样优雅而干净的,把人给做掉。
刺探情报、暗杀、潜伏、跟踪。一个最顶级的杀手和一个会打仗的将士,身份是截然不同的。而一个杀手和一个护卫,在某些时刻却是相似的。
赫连翊没有心理障碍,他并不优柔寡断,也没有繁文缛节的束缚,是块难得的好料子。
他下手又狠又快,心理上他有一种野兽般的纯真,上手做事也有干脆利落的美感,这是极好的天赋,只是因为年幼不会隐藏,只要能得到正确的引导,以后必能成大器。
高大人教他如何等待机会,如何在黑暗中蛰伏等待,教他实打实的本事。赫连翊乐此不疲,他的血是滚烫的,热烈的,感受不到冬日的寒冷。
十二月中旬时,洛阳下了雪。明明夜半只听得见雪籽绵绵而落的声音,连挂在门前的风铃,也不过轻轻发出了几次声响。可一夜之后,雪便铺满了整个皇城。
那是极扎实极厚重的雪,赫连翊清早推开门,只见天边一道刺眼的白光照来,铺面而来的寒气让他狠狠一颤,却又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清新的空气荡涤。
黑色的檐角、满庭的松针、太湖石和假山上,俱是皑皑白雪,一片素雅的景致之中,衬得水池中几条红鲤鱼,鲜活得如在画中。那是和草原满天飞雪,刚劲的狂风,完全不同的景致。
赫连翊头一回见这洛阳的雪景,一下子被惊呆了。天虽然冷,可这庭院之中却自成一番风景,这让他很想堆个雪人放在院子中间。
这样冷的天气,连时间都慢了下来。高大人难得好心,过来对他说:“冬至了,回王府一趟吧。”
赫连翊这才想起,许久未见裴静了。恰好今日得空,王府来去一趟也不过是城东到城西的距离,于是便赶紧溜出门去。
他一路小跑溜到王府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住,站在门口,干等着人家放他进去。门口的守卫倒是认得他,尽管他裹得严严实实,但那毛领子里漏出来的几截卷发,和那双被白雪印衬得格外明亮的蓝眼睛,一下子就让守卫想起了他是谁。
“哟,你今儿怎么回来了?”那守卫还以为他听不懂,兀自低声嘟囔,“小王爷时常念叨着你呢。”
赫连翊被冷风吹得近乎冻僵,可听到这番话,瞬间觉得心口一热。
门刚拉开一条缝,他就侧身朝里面一挤,迫不及地地从守卫眼皮子底下钻了进去。赫连翊一路朝里跑,他迫切地想去见裴静,不顾地面又湿又滑,他一路打滑,还跑得飞快,可兜了一圈却没看见裴静。
赫连翊有点着急,他想这么大的雪天,裴静怎么不出来玩雪。云华婆婆刚巧从东跨院出来,看到他忽然冒出来,招手将他唤去。
赫连翊忙不迭地问:“他人呢?”
云华婆婆面色忧虑,赫连翊看到那张慈祥的面孔,因无奈而泛起皱纹,又因皱纹透出一丝怜惜。赫连翊见状便脱口而出。
“他病了?”
云华婆婆未料赫连翊会问得如此直接,于是委婉地回答:“小王爷虽有旧疾,倒也无大碍。他自幼身体不好,冬日本就难捱一些,多休养着就好。”
赫连翊的目光滑落到云华婆婆的手上,努力嗅了嗅,她手中端着药炉,身上一股药味,想来裴静是刚喝完药。他朝屋内看了眼,在云华婆婆要制止他之前,率先冲了过去,一眨眼便开门,钻进了裴静的屋子。
他溜进屋子,开门时发出吱呀一声,但除了这一声响动以外,连脚步声都被隐藏了。赫连翊小心地将门关好,裴静在睡觉,他走到裴静身旁,在一旁悄悄站了一会儿。
有一段时日未见,再见面时,赫连翊心中五味杂陈。在高大人府邸时忙碌得连自己都不顾上,可这样一个白雾皑皑,如梦般晴朗的雪后冬日,他空闲下来的时候,想的却是裴静。
他很想跟裴静一起玩。在院子里捉鸟,或是去城里买糖葫芦,那座他初来时所见的佛塔,不知是否在大雪中仍然佛光普照。
裴静的脸色很苍白,在沉睡,屋内不出意外有一股浓烈的药味。裴静睡着的时候安静极了,有一瞬间让赫连翊感到毛骨悚然,害怕裴静就这样死去,害怕裴静永远不醒过来。他在一旁站了许久后伸出手,轻轻地伸进被子里,抓住了裴静的手。
手很冷,尽管被塞在被窝里,依然又干又冷。赫连翊心里不好受,于是把裴静的手攥紧,捂在怀里。他刚从外边跑回来,身上很热,不一会儿裴静的掌心就变得温暖。
赫连翊望着裴静的睡颜,依旧感到不安。他不安地朝前靠近一点,思索着究竟是什么让他感到心神不定。
裴静睡得很沉,他好像一直在屋内休息,可若是他长期躺在这里休息,为什么手会这样干和冷?像这样捂着,不出片刻就暖和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赫连翊轻轻将裴静的手指掰开,但裴静的手指却忽然反扣,猛搭在他的手腕上。
那一瞬间,赫连翊惊恐万分,他偷偷摸摸地在观察裴静,却忽然被发现,心中一惊,除此之外他验证了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裴静没睡着,他是装的!
赫连翊骤然缩回手,可却忽然感受到胸口剧痛。裴静的手指搭在他的腕部,看似绵软无力,但轻轻一弹指尖,三根绵绵的针从指尖飞出,一路从衣袖中上窜,牢牢扎在他的心口。
赫连翊当时顿觉喘不过气,他在被针刺中的瞬间,抓着裴静猛朝后拖去,两人齐刷刷从床上滚到了地上。裴静瞬间跨翻上来,压住赫连翊,另一只手一刀快准狠地割向他的喉咙。
赫连翊猛撞向裴静的手肘,裴静霎时松手,刀尖朝下,朝赫连翊胸腹惊险地坠落。赫连翊伸出左手夺刀,他不顾危险捏住刀刃,刀身一转朝裴静上臂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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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静:让我康康你学的咋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