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霄一路顺着蜿蜒的小道下了山,临出山界,半只脚方才踏出去,果然便听着了一声雷响。
但那也只是很微小的一声,宛若火烤木头时发出的迸裂声。贺凌霄步子一停,浑身上下摸了摸,没摸出什么好歹,倒在胸口衣襟下摸出个硬物。他掏出来一瞧,见是块小巧的玉牌,纂着太巽二字。贺凌霄认得这物,是太巽授予参试的弟子辨别身份用的,当年他初上山时,也曾有过一块。
出了山界,玉牌已自动作废,随着雷声在他手中化成了一滩齑粉,稀里哗啦地从他指缝里掉出去,原来这就是许少阳口中那“能劈死人的雷劫”了。
太巽一向奉道宽处世,想来什么不登山便会遭雷劈多半是那些孩子听了个囫囵便以讹传讹。贺凌霄随手将那滩碎粉抛干净了,接着往山下走,一路走,一路心里想着,得去查查这具身体的原主是谁。
方才贺凌霄在河面上看过,这具身体的主人相貌年轻,至多不过十八。他暗暗运气试图催动真气,毫无反应,再抬手一看,五根指头细长白嫩,指腹柔软光滑,莫说拿过什么武器,只怕是杂活家事也未曾做过一件。
也是,登山求道者,大多都是未开脉的普通人。瞧这样子,这孩子应当是个好家境出身的小公子,只是不知到底是哪家的,魂魄离体了有多久,还有没有机会再塞回来?
其次,他又为何,无缘无故的,又醒了过来?
这个问题,想起来要比先前的困难多了。贺凌霄陷入深思,临出山界,步子一停,突然又悄无声息地窜上了树。
他将自己的身子隐在茂密树影后,屏气凝神,望着树下某个方向——只看那侧郁葱树林中,不知何时钻出来了一只生着花纹的猛虎,身量硕大,兽嘴中獠牙闪着狰狞的光,隔着这么远都能叫人闻到它口中呼出的血腥气。看它步伐轻慢的样子,似乎是正在这山林中找着什么。
贺凌霄一动不动,这头虎瞧着要比一个成年的壮汉还要大上许多。若放在从前,这虎在他眼里也就和头顶的树叶般不值一提。只是他现下刚醒,修为尽失,若赤手空拳的硬碰硬,和送死也没什么两样。
贺凌霄现下不怎么想拼命,只好尽可能地藏匿住自己的气息。好在这头虎四下转了转,没寻到什么便要径自离开了。贺凌霄刚要松一口气,可就在那老虎身子快要没入草丛中的一刻,突然,不远处的某棵树的树叶中轻轻摇晃了几下。
那动静说起来其实很微弱,只比风吹大不了多少。那老虎显然觉察到了,巨大的兽头一甩,精准地对准了发声处,圆瞳炯炯有神,死死盯住了。
树影却不动了,死寂片刻后,最边缘的叶子又抖了几下,层层树叶透出的缝隙中,隐隐能瞧出有片不同的蓝色,像是什么人的衣裳一角。
这还有别人在?贺凌霄皱了眉,闷声折断一根树枝,轻轻往着远方一丢。
老虎低吼一声,循声扑了过去。但那树影后藏着的人脑子生得多半不太健全,听了这声吼,还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吓得大喊了声“娘啊!”,抬腿就要往地上摔。
贺凌霄“啧”了声,快速地转了眼四下地形,趁那老虎还未能扑过来,千钧一发滚了下去,将这瘫软在地上的人拉起来抗在肩上就跑。
也好在那人身量轻,抗在贺凌霄身上也不算多吃力,脚下飞快地冲着方才在树上瞧好的狭窄处跑。他肩上那人被吓懵了,连滚带爬奔逃了一段路,他方才反应过来,扭头一看贺凌霄的脸,当即叫道:“你!”
“我!”贺凌霄道:“意外吗?”
正是那在山口碰到的许少阳。
“你怎么在这!”许少阳叫道:“你不是下山去了吗?!”
“你又怎么在这?”贺凌霄回:“你不是爬那破山去了吗?”
许少阳崩溃道:“我是在爬啊!只是还没爬几阶就遇上了这只老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它过来了!那老虎追上来了!!它扑过来了!!!!娘啊!!!亲娘啊!!!!救命啊!!!!!!”
贺凌霄险些被他喊聋,危机之中他也来不及去琢磨许少阳话里的意思,匆匆一回头,果然看那老虎张着血盆大口穷追不舍,离他们仅有几步远了!
稍微再拉近半步,那老虎若扑上来,两人怕都要葬身虎腹。贺凌霄狠了狠心,侧头对他说:“你说,若咱们两个加在一起和它搏斗,能有多大概率赢?”
许少阳涕泪横流:“大哥!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