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霄的笑声戛然而止地噎在了喉咙里,险些把自己活活憋死。
“为什么?”
谢寂笑着说:“因为她是个王八蛋啊,她也是个邪修,生我不过为好把我吃了助她增修为,这样的人我不盼她快点死难道还盼她改邪归正么?”
贺凌霄听得心惊胆战,“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她杀了。”谢寂无所谓道,“人要杀你你举刀反抗,这并没什么不对。说起来你不也是这样想的?你又是什么妖修的后人,入道门简直就是埋没了,不如改修邪法吧?”
他说的随意,贺凌霄也答得随意,“成啊。”
这回就轮到谢寂惊讶了,“你真愿意?”
“我用不了真气,闲着也是闲着,你教我两式保命的邪术吧,说不好哪天用得上。”
谢寂这回瞧了他半天,“行,我教你。”
贺凌霄扭回了头,又默默抛他的柿子,好半天,歉疚道:“连累了你,真对不住。”
谢寂没答他这句,望了会天上流云,说:“你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也知道我早晚有这么一天。”
贺凌霄:“所以呢?”
“所以我没什么话好说的。”谢寂说,“上回在昆仑你从悬崖边把我拉回来,谢谢你。”
贺凌霄满腔话不知该如何说,不上不下地堵在喉咙里,将手中柿子抛给他,算作送他的谢礼。
这片地方虽说是在荒郊野外,但他们还是没敢待太久,恐有修士会循着气息追过来。东躲西藏了两日,贺凌霄自觉真是过得比野狗还不如。总觉得躲躲藏藏也不是办法,不知道要躲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头,可眼下除了躲也没什么别的法子。有次遇到一群搜寻的修士,两个人在断崖下面趴了一夜,趴到最后双双睡去,第二日贺凌霄睁眼时,见脚边三步开外起了云层霭霭,乳白似锦被,宽阔如大海,放眼一瞧好像是在平地,上头托着高不见头的天,不上不下地将他们架在了云层中,腾云驾雾,恍若已飞升成仙。
贺凌霄便在这崖边盘腿坐下来了,由山风吹起他的头发,垂着眼望着云层出神。过了会谢寂也醒来了,瞧见他背对自己坐着,背影清瘦削直,像随时要乘风而去似的,便叫他,“看什么?”
贺凌霄闻声回了头,乱发随风拂过他的眼。他面上神情很平静,说:“云好白啊,好饿。我想吃馒头。”
谢寂:“我以为你是要有悟飞升了。”
贺凌霄将头转回去了,“我想起来以前下山历练救过一个人,她是个苦命人,白费力气一场空,问我她既生为一个渺小凡人,是不是所有爱恨都注定是笑话。”
谢寂坐起了身,“你怎么答?”
“我当然说不是。”贺凌霄垂眼望着云海,“蝼蚁之微,如穿云絮,过江水,波涛一卷,连点风浪都掀不起来。她是被逼得寻了死才化成了厉鬼,问我是不是很傻,我说人要不是迫不得已,是想不到死这一步的。她说‘道长,我痛’,叫我渡她。我……”
他说到这停了下,叹了口气,“我说我不是神仙,渡不了她。”
谢寂说:“天上要真有神仙,那他们一定都瞎了眼。”
贺凌霄轻轻笑了一声,“人生天地,渺如草芥。我只是觉得,哪怕生为草芥,有自己的爱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宏伟是渺茫都无妨。我前头说早知有这么一天就等着它来,是我说错了。天命要给我一副贱命格,要我去欺,去骗,去抢,难道我还真去不成。天命要我作奸犯科,我就觉得是被人所迫,我难道没生自己的骨头吗?凭什么听他们都说了什么。”
谢寂:“你果然还是要飞升成仙了。”
贺凌霄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不会忘了你的。”
谢寂啧一声,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贺凌霄打了个哈欠,“我打算先从这里爬上去,再待会我要给风吹得跳崖了。”
贺凌霄说完这话,便攀住了崖边石头往上爬去,谢寂紧随其后。他们躲着的地方离崖顶不远,两三下爬上去,贺凌霄一只手刚抓住了崖顶的石头,那只手便忽然一紧,是叫什么东西结结实实捆起来了。
他浑身一僵,缓缓抬了头,正瞧见负手站在他山崖上的,面无表情的白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