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霄微感意外,侧头看向李馥宣。
李馥宣面色分毫未变,仍是那方四平八稳的样子。画皮鬼好像是惊觉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双唇死死咬紧牙关,却仍有字从她唇边挤出来。顾芳菲问:“戴蓝花的是什么人?”
画皮鬼:“是……活人。”
顾芳菲再问:“主人是谁?在哪?”
画皮鬼喉咙痉挛,浑身剧烈发抖,唇被咬破了,浆糊似的挂在她下巴上,“主人……在……”
话到如此,她忽然发出极凄厉的惨叫,简直不似人声。贺凌霄正疑心怎么,下一瞬,便看她头顶那朵红花颜色陡然变得更鲜艳,这画皮鬼却整个人迅速灰白下去,不消片刻,便只剩一副破烂的纸糊皮囊了。
不能说!
贺凌霄出手极快,将那朵花拔了下来,然而没用,画皮鬼已然断了气,落在草地里。贺凌霄看向手里那朵花,果然枝茎下连着许多细小血丝,如脉搏般鼓动着,想来这东西的“气”就藏在这枝茎下面,应当是被她口中的主人施了秘法,只要她说出不该说的,这花便会将气夺回去。
纸人躯体瘫在草丛中,顾芳菲拿剑随意翻了翻,剑头一点起了火光,将它烧了个干净。
此举做完,她转向李馥宣,“你个狗,又杀了什么无辜?”
贺凌霄听了这话,表情微一扭曲。一看白观玉,仍是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好歹没因顾芳菲的口无遮拦而当场清理门户。
李馥宣没搭理她,请示道:“师伯,请问这青楼该如何处置?”
顾芳菲这才反应过来白观玉还站在这似的,表情一僵,眨眼换了副面皮,豪迈拍着李馥宣肩膀道:“哎呀,师弟,那画皮鬼怎么说是你杀了人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啊哈哈哈哈哈。”
贺凌霄:“……”
李馥宣表情很冷淡,“师姐说笑了,我从未来过此处。”
顾芳菲笑得很爽朗,“哈哈哈说什么呢王八蛋,师伯法力下它还能说谎不成?是不是你在别处失手杀过谁?嗯?还不快仔细想想?”
画皮鬼既说那“主人”的孩子是因李馥宣而死,或许此事还真和李馥宣有些关联,贺凌霄心想,只是看这些画皮鬼的行事手段,那主人也未必能是人,也许是曾败于李馥宣手下的妖邪怀恨在心,才说是和他有关。
白观玉看向李馥宣。
李馥宣一顿,“师伯,弟子不敢欺瞒。”
白观玉目光轻轻一移,又落在贺凌霄身上。
贺凌霄察觉到他在看自己,脊背一僵。心想看我做什么,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紧接着,手腕忽被他大力扯住了,只听白观玉淡声道:“处置干净。”
这话说完,他转了身,竟是要这么亲自将贺凌霄带走了。
顾芳菲和李馥宣双双愣在原地,没看错?没杀也不是绑着,是扯着人手腕走了?贺凌霄更愣,被他这样扯着手腕带出了好段路,问:“……真人要带弟子去哪?”
白观玉没答,月光下他白色的背影透着股寒气,在贺凌霄眼里也跟恶鬼没什么两样。他不答贺凌霄猜也猜得到,除了太巽还能是哪?说来说去全是白费口舌。贺凌霄心一横,反握住白观玉的手腕停了下来。
白观玉不言。
片刻,他慢慢转了小半张脸,五官轮廓藏在夜色中,声音像是淬了冰,“就那么不想回太巽?”
什么?贺凌霄一怔,刚要答,便听白观玉又问:“就这么不想留在九遏峰?”
他缓缓转过来,正对向贺凌霄,“就这么想走?就这么不想待在我身边?”
他衣领下的金光又亮起来了,这回贺凌霄没再看错。心头一惊,下意识松开了握住白观玉手腕的手,反被他使力抓回来。
“回答我。”
“……”
白观玉生得太高了,将头顶那点稀薄的月光挡得七七八八,整个人就沉得像是个影子。唯只有抓在贺凌霄手腕的手苍白有力,冷得像是块冰,要嵌进他血骨里去。
“我厌烦听你说不字。”
贺凌霄怔怔望着白观玉漆黑的轮廓,听着他说:“你这一点,与他奇肖。”
贺凌霄心脏狂烈地跳起来,透过浑身骸骨,传到白观玉掌心下,叫贺凌霄也随之震颤起来,口中断断续续道:“肖似……谁?”
白观玉却不再说话了。借着月光,贺凌霄忽然发现他衣领下像有什么冒出,藤蔓似的顺着他下颌攀上去,隐闪着淡淡金光。贺凌霄眼瞪大了,还未仔细看清,便看白观玉抓着自己的手上,亦有什么从他袖下蔓出来,叫贺凌霄结结实实将那东西看了清楚,整个人却犹如遭了当头一棒,傻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