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漆黑,他好像是躺在了块硬板子上,两边肩膀被紧锢着,腿伸不直,得用个十分扭曲的姿势蜷着才行。
脸上也有块板,擦着他的鼻尖,还在摇摇晃晃。贺凌霄便明白过来了,自己这是进了那群纸人偶抬着的那口棺材里。
空间逼仄,贺凌霄伸手一推——推不动。这棺材从外头看破得像是两块板,从里面竟还打不开,不知是不是被施了什么秘法。棺材摇晃地愈发厉害,隔着板子,隐隐能听着两旁纸人偶的哭咽声。贺凌霄艰难地摸了把腰间,长秋果然不在了。
空气稀薄起来,呼吸困难下他想着这些纸人偶是要把他带去哪,生埋了?顾芳菲三个不知道躲在哪里,还不现身,这是真打算把自己祭了。
两条腿动弹不得,不知摇晃多久,棺身重重一震,是被放下了。头顶棺材盖被打开,纸人偶画出来的笑脸浮在棺材口,脖子里滚出来人声,“到啦,到啦,新娘子快快下轿吧!”
贺凌霄平躺着没动,新娘子?
“到啦,到啦。”其余的纸人偶脑袋挨着脑袋聚在棺材上,将贺凌霄围在里面,草草勾勒出来的黑眼睛直直对着他,七嘴八舌道:“吉时已到,莫误时辰!”
“新娘子生得丑,不愿见人!”
“新娘子脸上有道这么长的疤,丑八怪不愿见人!”
“新娘子是个下贱货!”
“下贱!下贱!”
这些纸人偶外表一模一样,声音竟还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可见造者是下了一番心思。贺凌霄望着这些纸人偶的圆脑袋,从他们的谈话里咂摸出来个意思,这似乎是要……冥婚?
原来不是送葬,是送亲。纸人偶见贺凌霄不动,伸手将他从棺材里扯了出来,贺凌霄想看看后头还有什么幺蛾子,这些纸人偶出现的蹊跷,应当是与那什么“主人”有关联。遂配合着被扯出来,任着他们一边一个架着他往前走。眼下景色像是还在那座山上,只四面枯枝败叶要多些,再抬眼一看,面前两步之地,孤零零地立了一座土包坟头。
看那坟头的石碑的破旧样子这坟主也不知今年高寿几何,纸人偶齐声道:“拜堂啦!拜堂啦!吉时已到!拜堂啦!”
和谁拜,不用多说。贺凌霄脑残了才会真乖乖拜堂,这些纸人偶数量不多,自己现下没有长秋剑,赤手空拳胜算勉勉过半。正要出手,眼前却被道亮光晃了下。他侧头随光源看去,却见不远处有个纸人偶孝帽拉得极下,露出的小半张下巴却是有弧度的。
那是顾芳菲。
顾芳菲既然混在了这队伍里,其他两个应当是也在。顾芳菲极隐蔽地冲他打了个手势,意为暂等等。贺凌霄看着她,眉毛缓慢地抬起来,意为,等多久,等我和这坟主入了洞房再动手?
铜锣一声响,纸人偶高声道:“一拜天地!”
不待贺凌霄反应,两边肩头便被人强硬摁下,不由分说向着天地一拜。
贺凌霄:“……”
“二拜高堂!”
贺凌霄硬生生被扭着转了个弯,向也不知是在哪的“高堂”一拜。
“夫妻对拜!”
“……你大爷。”贺凌霄受不了了,猛地抬肘狠狠一击,人偶纸糊的身体破了个洞,叽里咕噜滚去了一旁。其余纸人偶惊叫着扑向他,贺凌霄撑着坟头的石碑跳起,一连踹飞了三个。
就在此时,静坐着的顾芳菲像是终于寻到了什么,芳菲剑破势而出,瞄准了远处一个纸人偶。贺凌霄百忙之中瞥见,果然是有东西混在里面,是那画皮鬼口中的“主人”!
一道寒气闪过,缠着贺凌霄的纸人偶们便被斩成了堆碎纸片,是不知打哪冒出来的长秋剑,乖乖落进了他手中。
回头一看,是白观玉。
那只纸人偶明白自己被发现了,身形逃得飞快,孝衣下挥出浓浓煞气,此时又有另道剑气急速而来,李馥宣从夜色中跳下,拦住了那纸人偶去路。两把剑一前一后将它夹在中间,负隅顽抗几招,被李馥宣刺破肩骨钉在了剑下。
白观玉未出手,也没走过去,不知为何,却只站在离几人三步之外的地方。
顾芳菲嘴上的封禁已被解下,挥着剑狞笑道:“可让姑奶奶我逮着了吧?”
这人身上煞气如此之重,不容小觑。贺凌霄走进了些,瞧见那人给李馥宣刺破了肩头,却没有半滴血流下来,可见不是活人。
孝帽宽大,帽檐下露出来的小半张脸线条却很清秀,是一只女鬼。贺凌霄蹲在她旁边,低声问:“你就是她们口中的‘主人’?”
女鬼不答,胸腔起伏,滚出声古怪的闷笑。
贺凌霄伸手将她脸上的孝帽掀开,底下的脸一露出来,却叫他的手停在了半途。
“当啷”一声,李馥宣手中剑摔在了地上,李馥宣脸上还从未有过如此惊惶的神色,两眼瞪着她,踉跄后退两步,摔在地上。
顾芳菲眼睁睁看他摔倒,莫名其妙,“发什么疯?”
贺凌霄一只手仍还捏着女鬼孝帽,神色复杂,又侧头看了眼地上呆愣着的李馥宣。